...
女朋友生日这天,我被她的白月光连灌十杯白酒
攻略窝 4天前 12

女朋友生日这天,我被她的白月光连灌十杯白酒。

连她的朋友都看不下去。

可她却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没关系,反正他有痴呆症,第二天就只记得他很爱我。”

可是后来,我恢复了记忆。

不想爱她了。

她却求着我再爱她一次。

1

许念的三十岁生日,请了很多人。

有老同学,也有很多我不认识的。

吃饭的时候,一群人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许念,你跟江辰什么时候结婚啊?”

江辰就是我。

我陪着许念,从白手起家到功成名就,已经很多年了。

至今还没有结婚。

“再说吧,不着急。”

许念语气随意,甚至不愿意提及。

因为她的白月光徐青宁就坐在对面。

他是为了许念,特意从国外回来的。

听说已经入职了许念的公司。

徐青宁似乎醉了,“问许总一个私人问题。你喜欢的人,在不在这儿?”

这话一出,大家都开始起哄。

许念当他的面牵住了我的手,“我爱的人,只有江辰。”

徐青宁表情一空,有些怔然,旋即苦涩道:“好。”

只有我知道,许念捏着我的手,快要捏断了。

她巴不得徐青宁情绪崩溃,跪在她面前求她复合。

下一局,就轮到了我。

徐青宁好像不甘心,半开玩笑道:

“许总,就让他大冒险好不好?”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许念。

她明知道,大冒险是喝掉十杯白酒。

可是徐青宁的一句哀求,就可以让许念抛下一切。

“可以。”

徐青宁来了兴致,拉开椅子,端着酒杯过来。

“他喝醉了才好玩,你们想看吗?”

上学的时候,徐青宁骗我喝酒,喝完把我摁在地上,撒了尿,还拍了照片。

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

我起身,“不好意思,我先回了。”

徐青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几个人合力攥住了我的胳膊。

“江辰,愿赌服输啊。”

“许念,别这样,我喝不了酒的。”

许念就坐在酒桌上,连眼皮都懒得掀。

“你顺了他的意,我就跟你结婚。”

徐青宁捏开我的下巴,把一杯烈酒灌了下去。

呛得我直咳嗽。

周围的老同学有点担心:“许总,这样真的没事吗?”

许念淡嘲道,“没关系,反正他有痴呆症。”

“明天一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2

其实,今天早上我才知道自己病了。

许念过生日,我兴高采烈做生日蛋糕的时候,她抢过我手中的材料,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别做了,我不喜欢吃。”

明明她以前很喜欢的。

我问:“许念,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低着头,把裙摆的拉链递到我手里,“江辰,帮我拉个拉链吧。”

话还没说完,我竟然失禁了。

客厅里被我弄得狼狈不堪。

身下滴滴答答的液体让我有瞬间的愣神。

我这是……怎么了?

许念原本平和的面容瞬间紧绷。

最后她也只是蹲下身子,一言不发地收拾地板。

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我有些彷徨,试图跟她解释:“许念,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她去洗手间洗了很多遍手,才说:“你病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压抑不住的厌恶。

我想,如果不是我陪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许念应该是很想跟我分手的。

许念去上班后,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自己病了这个事实。

中午那会儿,我去公司找许念。

却看见她跟徐青宁在一起。

他看向许念的眼睛里,是眷恋不舍。

许念故作冷漠,却在徐青宁低下头的瞬间,沉默地望着他出神。

再然后,就发生了今晚的事情。

3

聚会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许念冷不丁通知我:

“过几天徐来家里看你,你礼貌点,别跟他吵。”

短短一天,我接受了太多东西,情绪濒临崩溃。

“为什么要来看我?是看我什么时候死吗?”

“江辰,别乱发脾气。”

“我知道!我病了!不管你怎么对待我,第二天我都会统统忘掉,一觉睡醒,我还会像从前一样爱你,是不是?”

“许念,受折磨的是我啊,我为什么不能发脾气呢?”

“如果他敢来家里,我就杀了他。”

许念深吸了一口气,“江辰,我可以随便你闹,但是,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不要伤到别人。好吗?”

她心疼了是吗?

我把博古架上的陈设摔了七七八八。

满屋狼藉。

我站在地上,脚心都划破了,一地的血。

许念却不生气,“不够卧室还有,再不济我还能买。你想砸多少就砸多少。”

她拉住我的手,让我跟她走进卧室。

“这个月你已经跟我闹了十八次分手了,每一次你都不记得。”

“江辰,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4

许念想错了。

我一直都是个有毅力的人。

追她的时候,我可以坐地铁横跨整座城市。

决定离开的时候,我也可以一整夜不睡。

把她对我做过的事,念叨一千遍,生怕一觉醒来又忘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许念起床接了个电话。

是徐青宁打来的。

我知道,这是他在邀请许念上班时,顺路去他家吃个早饭。

许念轻轻穿上衣服,说:“等我。”

门轻轻地关上了。

我睁开眼睛,默默从抽屉里拿出了摄像机。

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记下来。

好提醒自己,一定要离开。

过程中,竟然意外翻到之前的视频。

原来,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发现许念出轨了。

我生日那天,许念陪着胃疼的徐青宁去了医院。

我们的纪念日,我在许念车里发现了一张五星级餐厅的预定记录,和两张私人影院的电影票,电影叫《暧昧》。

就在同一天,我对着镜头,红着眼睛说:“我得了癌症,可是我不想告诉许念。”

镜头定格在一张报告单上。

可是昨晚,许念为了讨徐青宁的欢心,任由他给我灌酒。

一股锐痛自心尖渐渐散开,逐渐演变为钻心的疼。

让我浑身发抖。

我突然很想很想跟许念说个清楚,一刻也不愿等。

所以我跑去了她的公司。

推开她办公室门的瞬间,徐青宁压抑的声音屋内传出。

“我后悔了,许念。”

许念说:“江辰的病还没好。”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等了,明明爱的人就在眼前,我却要忍……”

“闭嘴。”

许念突然情绪激动,“徐青宁,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秘书跑过来拦住我,“江先生,许总有客人,不方便进去,您还是去外面等等吧。”

“好。”

我改了主意,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到大厅。

抽出马克笔,开始在布告栏上涂涂画画。

几分钟后,保安纷纷过来拦我。

“江先生,您在干什么?”

硕大的公告栏上,他们俩的头像被我圈了出来。

旁边用鲜红的口红写了四个字:贱男渣女。

徐青宁刚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脸色一白,抽出纸巾疯狂地擦拭。

“江辰,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

我弯起了唇,“你说我要干什么?你这个,小,三。”

最后两个字,我咬牙切齿,刻意说得又慢又重。

徐青宁脸色微变,对周围人厉声喝道: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擦掉!”

这里的人都对他言听计从,似乎已经默许他的身份了。

徐青宁再次回头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领口的胸针。

是我上次留在许念办公室的。

我抬手去扯。

徐青宁却像受了惊似的,狠狠推了我一把。

巨大的力道让我撞在桌子上,连带着文件夹和打印机都带到了地上。

我跪倒在一地狼藉里,蒙了。

几秒钟后,隐痛自鼻腔传来。

呼吸都开始滞涩。

徐青宁蹙着眉,凑到我耳边:

“别发疯,我警告你,我不是小三——”

“江辰,现在就跟我道歉,当着全公司同事的面!”

被他的无耻发言气到浑身发抖时,我忽觉一股热流从鼻间涌出。

而徐青宁突然却态度一转,开始低声求我,

“江辰,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

“我跟许总真的清清白白,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身后一只手在此时紧紧拽住了我的手腕。

巨大的力道把我拽了过去。

许念狠狠推开我,咬牙切齿地问:“江辰,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伤害别人?”

这是许念第一次对我发火。

徐青宁满眼落寞,仿佛被我欺负了一样。

她沉着脸,扫过在场所有人。

“我和徐先生没有任何不道德的关系。如果再有人传谣,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追究她的法律责任。”

你看,她还是急了。

滴答。

一滴血落在了我的脚下。

许念的秘书失声叫道:“许总,江先生、他、他流鼻血了。”

许念愕然看向我。

我露出个难看的笑,说:“许念,我得癌症了,再也没有人阻挡你们了,你满意了吗?”

周围传来切切私语。

徐青宁一脸慌乱,“刚才我以为他要——”

许念没有理他,掏出手帕,摁在我的脸上。

“别动,等我擦干净。”

很快,她整洁体面的连衣裙都沾了不少。

“许总……”徐青宁开口。

“滚!”

许念突然怒吼出声,把我吓了一跳,“都她妈滚。”

徐青宁转身走了出去。

众人也慢慢散去。

我站在原地,“许念,要是嫌我给你丢人,就直说。”

她低着头,最终也只是说:“江辰,我们去医院。”

“那徐青宁呢?”

“你想怎么办都好。”

许念声音很轻,似乎累得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

“我不想再看到他。”

“好,我让他走人。”

5

从医院回来后,我跟许念陷入了冷战。

我一遍遍打印的离婚协议,被她面无表情地扔进碎纸机。

她甚至不许我出门。

从前日子过得很苦,我们挤在几十平的出租屋里,对未来满是憧憬。

“许念,等有钱了我们就先买个大房子。”

“嗯,买大房子。”

那时候的许念,满心满眼都是我。

现在她有了很多很多钱,买了大房子,却把它变成了禁锢我的牢笼。

用她的话说,我连个亲人都没,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人,离了她压根活不了。

她真是冷漠得可怕,既讨厌我,又要装出跟我恩爱的样子。

每天准时回家,跟我一起吃饭。

这天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她无名指上戴了个戒指。

是我最讨厌的款式。

却是徐青宁最喜欢的。

“你能不能摘下来?真的很恶心。”

许念一顿,放下碗,一言不发地把戒指摘下来,放进了口袋。

却不肯丢。

我却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碗离开了餐桌。

“江辰,我们结婚吧。”

许念突然从后面叫住我。

放在以前,我会很高兴。

可我知道,这绝不是她的真心话。

现在是许念公司上市的关键时期,最怕闹出丑闻。

她想跟我结婚,绝不是浪子回头,良心发现。

我回头嘲讽她:“跟你结婚,帮你稳定人心,成功上市,再跟徐青宁百年好合吗?”

“许念,你做梦。”

我没想到,许念对我的报复,来得这样快。

中午睡醒的时候,我听到了楼下嘈杂的动静。

推开门走出去,发现家里进来了很多陌生人。

徐青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抱臂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穿着我的拖鞋,正指挥人搬东西。

俨然男主人的架势。

“那个床,还有被褥,衣柜里的衣服,都扔掉。”

紧闭的婴儿房,现在被打开了。

我精心准备的东西,都被扔了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

徐青宁听见我的声音,仰起头,突然笑了。

“醒了?”

“许念让我叫人把这间婴儿房拆掉,重新装修。”

“毕竟身体得癌的人,也生不出孩子不是?”

“哦对了,这间屋子空出来,还能住人。。”

大脑一阵嗡鸣,我只感觉心跳加快,血液瞬间涌上头顶。

许念信誓旦旦答应我,不会让徐青宁出现在我面前。

如今,他却要住到家里来了。

我赤脚踩着狼藉的地面走到楼下,看到了被拆得四分五裂的婴儿床。

里面横七竖八堆着我们一起给孩子挑选的物件。

还有我妈留给孩子的传家宝。

“平安符呢?”

徐青宁耸了耸肩,“看它不顺眼,随手扔了。”

“扔哪了?”

“外面花园吧,或者泳池里,无关紧张的玩意儿,这会儿我哪想得起呢……”

“找不回平安符,你和许念,你们都去死。”

我狠狠推开他凑过来的身影,顾不上穿鞋,头也不回地朝花园跑去。

徐青宁站在窗口,对着我冷嘲热讽。

“江辰,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还配得上许念吗?”

“她的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堂堂上市公司总裁,出入各种高端场所,需要的是一个得体温柔的妻子。可你是痴呆啊,你除了当众发疯,还会干什么?”

“算我求你了,别用你陪她吃苦的情分绑架许念了。”

“你要多少钱,我跟许念都给你,只求你放过她,好吗?”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有什么资格要求她一直喜欢你?”

日头高照,我跪在花园杂草丛生的灌木丛里,到处摸索,对徐青宁的挑衅视若无睹。

灌木丛里找不到,就转身,去游泳池找。

起身的时候,突然撞进一个怀抱。

许念紧紧拉住我,“你又在闹什么?”

我转身狠狠拽住她的衣服,厉声质问:

“许念,我才刚确诊癌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拆掉婴儿房?”

天边接连传来几道闷雷,要下雨了。

空气闷得人心慌。

许念别过脸心虚地不敢直视我:“孩子没了,房间留着只会让你伤心。”

徐青宁说,“许总,他好像很讨厌我。看我的眼神怪吓人的……”

许念没有回答,但视线牢牢粘在他身上。

我不愿再看他们眼神互诉深情,猛地推开许念,扭头朝着泳池走去。

“江辰,那边危险……”

一场雨终于破开云层,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水面上泛起了涟漪。

徐青宁故作焦急地追过来,帮我打着伞,“你听许总的话,进去好不好?着凉的话,会尿失禁的吧……”

话落,他挑衅般看着我。

为赢得了许念的信任,沾沾自喜。

雨越下越大,身后泳池的水已经溢出来了。

黝黑的池水少了灯光的照明,像一头野兽的血盆大口。

我突然抓紧徐青宁的头发,往泳池里摁去。

“江辰!”

许念怒喝一声,蹲下身用力拽我。

没拽动。

因为我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徐青宁身上。

徐青宁整个人就泡在泳池里,黑发漂浮,剧烈挣扎。

不大一会儿,就挣扎不动了。

我脱了力,松开他。

徐青宁像条濒死的狗,趴在泳池边上。

许念脸色惨白,把徐青宁捞起来。

她坐在岸边,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用力拍着背,语气急切,“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她手都在抖,语无伦次。

徐青宁眼睛都没睁开,指着我,声音嘶哑。

“别让我看见他……我不要……”

许念的眼睛里藏着怒火,“江辰,回去!”

转而又安抚般轻拍徐青宁:“我送你去医院。”

“还能说话是吗?”

我又朝着徐青宁狠狠扑过去。

“江辰!”

许念拦住了我的胳膊,护在徐青宁身前。

下一秒。

扑通一声。

我失去重心,被许念推进了幽深的池水中。

池水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

淹没了我的五官。

沉入水底前,我看到了许念幽冷的目光。

因为我伤害了徐青宁,所以她对我动手了。

6

护士跟我说,这是我今年第 8 次住院了。

由于落了水,我的身体变得很虚弱。

可是我没有人可以抱怨。

许念常常就隔着一个玻璃门,站在外面,默默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跟医生和护士说了什么,好像所有人都默认,我是她的丈夫。

真恶心。

谁要当她的丈夫。

“你妻子的状态不太好哎,刚才从旁边走,都能感觉到她烫得跟火炉一样。”

“好像是上次,为了救你,跳进游泳池里,受了寒,又不肯治疗。”

护工跟我说话的时候,许念刚好打电话进来。

护工替我摁下了免提键,放在了我耳朵边。

“江辰。”许念的声音嘶哑,“老实吃饭,不然我会亲自看着你吃。”

说这话的时候,我正把菜往垃圾桶里倒。

一抬头,发现她正站在玻璃窗外看着我。

威胁我是吗?

我拿起盒饭,当着她的面,整个扔进了垃圾桶,说:“许念,你怎么不去死?”

她脸色挂着病态的苍白,听见我说话,倒是没什么反应。

“是吗?”她轻轻笑着,“那我就只好,天天看着你吃了。”

病情稳定后,我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转到了 VIP 病房。

自此,彻底落入了许念的控制。

电视上天天播放她公司即将上市的新闻。

我大概能预知到自己的结局,就是在帮助她稳定舆论成功上市后,被送进精神病院。

趁她伸手的功夫,我狠狠捏住了她的手腕。

许念眼都不眨,“下次捏另一边吧,总捏一个地方,都青了。”

我恶劣地嘲讽她:“许念,你就该把贱人刻在自己的脸上。”

说完,我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期待的愤怒。

许念对我的谩骂充耳不闻,关掉电视,铺平我的靠枕,“该睡觉了。”

“你该不会又想让我忘记一切吧?”

我冷冷盯着她,“托你的福,生过一场病,我记性好了很多。”

许念弯了弯唇角,“记性好,是件好事。”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许念因为公司的事,越来越忙。

可是她怕我跑掉,每天在公司和医院来回奔波。

或许有的时候,还要抽出时间去陪徐青宁吧?

反正,她的病不仅没有好,反而原来越差。

“外面要下雨了。”

病房里,我没有开灯,望着外面说。

许念匆匆赶来,就这我剩下的饭,草草吃了几口。

“我今晚陪着你,别怕。”

我转过头,“去找找孩子的平安符吧,应该在泳池里。”

许念停下来,久病过后,唇色还没恢复。

“江辰,外面会下暴雨。”

“那又怎么样呢?”

我调低了空调温度,缩进被子里,“你不是最爱我了吗?”

许念咳嗽起来,“好,等护士来挂完水,我就去。”

整整半个小时,许念衣着单薄,吹着 18 度的空调等在床边,直到我挂完水,她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江辰,今晚等等我,别睡太早。”

我翻了个身,没有说话。

心想,她这幅病恹恹的样子,干脆死在路上好了。

第二天,我收到了护工拿进来的平安符。

被水泡过,有些皱了。

“谁送来的?”

护工说:“昨天凌晨一点吧,你妻子送来的,不过你睡着了,护士没让她进。”

凌晨,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

我把平安符收进床头柜里,“她人呢?”

“高烧,被人接走了。”

7

我在医院一住就是小半个月,许念消失了几天。

期间,我接到了徐青宁打来的电话。

他气得声音发抖:“你能不能别再折磨许念了?她都病了,高烧不退——”

“跟我有关系吗?”

“但凡你可以,她公司上市仪式,都不会求到我身上。可惜,你这样的小三,实在拿不出手。”

徐青宁气得摔了电话。

许念再出现的时候。

人更憔悴了。

大概是快病死了吧。

近来我的心情不错,每天都要看许念削苹果。

我吃着她递来的苹果块,问:“许念,我会死吗?”

手里的刀片,突然就擦着她的拇指划过去。

很快血就涌出来。

许念抽出纸巾,牢牢摁住,“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们说我病情恶化了。”

“你应该高兴的。”我若无其事地嚼着苹果,“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不用再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也可以带着你的小三,去交易所上市。”

许念把沾了血迹的苹果丢进了垃圾桶,“江辰,你知道说这些发脾气的话,一点用都没有。我爱的是你。”

是啊,我的价值,还没有榨取干净。

“喂,我送你个礼物吧。”

“什么?”

许念有些怔然。

我拉过她的手,“闭上眼睛。”

她竟然真的信了。

我撕开方便面的调料包,洒在了她被刀子削破的伤口上。

许念疼得一哆嗦,睁开眼,“你——”

见我像看仇人一样盯着她,她眉开眼笑:“我不奢望你爱我,江辰,你只要还记得我就好了。”

她可真是够恶心的。

十二月份,许念公司上市前,她把我带走了。

飞机在傍晚时分抵达香港。

车水马龙的街头,她牵着我,招摇过市。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给我买那么多东西。

西装,领带,手表。

最好看的,就穿在我身上,多了的,就被她提在手里。

“别臭着脸,笑一笑。”

许念似乎很开心,挽着我的手腕,蹦蹦跳跳。

当年创业初期,我曾经陪着许念来过一次香港。

那时候我们还没什么钱,住不起一晚四位数的酒店,也吃不起一顿三位数的饭。

许念拉着我,走在维多利亚港边,望着被富人包下的整座游轮,沉默了很久。

如今,她跟我说,“江辰,我包下了整个游轮,你想看夜景吗?”

我插兜站在港口边,冷淡地说:“随便。”

许念笑了笑,“好,就当陪我。”

明天她的公司就要上市了,今晚她一定春风得意。

入夜后的维多利亚港盛大又绚丽。

我站在游轮的甲板上,吹着风,身后乐队弹奏的音乐在夜空下回响。

许念递给我一杯热茶,“进去坐会儿吧,外面冷。”

我站着没动。

“江辰,别站太远,不安全。”

我盯着幽深的海面,突然问她:“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你公司的上市仪式,会被迫中断的吧?”

许念动作顿住,随后弯腰抱住了我。

“江辰,”她的味道顺着风,将我彻底包裹,“如果是这样,我会跟你一起死。”

我笑了,“你说什么呢,明天是你的大日子,我不会跳下去的。”

许念也被我逗笑了,“那么我们就进去吧,里面有你最喜欢的钢琴演奏。”

我任由她牵住我的手,在很多人的目送中,走到了中央的聚光灯下。

流畅的钢琴曲响起。

许念一如当年,眼底闪着光,“江辰,十周年快乐。”

原来我们已经在一起十年了。

“有惊喜吗?”

许念挽着我的手,“有的,不过要明晚。”

我说:“许念,我也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许念黑色的眸子定在我身上,“真的吗?”

“嗯。”

有时候我觉得许念很可笑。

年少至今,早已物是人非,何必要强求做一对貌合神离的表面夫妻呢?

许念的手机响起。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我笑着说:“你去接吧,别耽误正事。”

许念拿起电话朝不远处走去。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我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转身朝着舱外走去。

凄冷的风吹过了纸醉金迷的维多利亚港。

我来到护栏前,脱掉鞋,整齐地摆在旁边。

冰冷从脚底心钻入。

不远处,是许念打电话的声音:“放心,等我回去,就结婚。”

你看,她自始至终,都在为她和徐青宁的未来做打算。

天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

我摘掉她送我的围巾,朝着黑暗扔了下去。

看着它,在海浪里翻滚漂浮。

然后转身走到了船舱一侧的窗户下,裹好了羽绒服。

手机屏幕上,是我发出的举报短信。

许念,她公司有问题。

今夜过后,她将身败名裂。

几分钟后,许念突然冲到了甲板上。

“请问有人看到我先生吗?”

她抓住了路过的船员,声音突然变得慌乱起来。

身后跟出来一大帮人,乌央乌央的,用不太流畅的普通话说:“是走出来了……”

我坐着没动,缩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热火朝天地找人。

许念看到了我脱在甲板上的鞋,脸色瞬间惨白。

有人指着海面,“我见过他的帽子,在下面。”

许念突然疯了般开始脱衣服,被周围人拦住了。

“许小姐,我们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吧。”

许念开始咆哮,“他是我先生!除了我,谁还会真心救他!”

“你们放开我!我去找他!”

众人抱住了她的腰,硬拖回来。

“冷静!一定要冷静。太黑了,跳下去找不到的。”

许念眼眶都红了,近乎哀求,“我可以,我可以找到,我求你们放开我……”

我看着许念在众人面前演戏,嘲讽地笑了。

怎么从来没发现许念演技这么好?

“您一定要冷静,我们帮你报警。”

许念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大哥见她停止了挣扎,松了手,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下一秒,许念翻过了栏杆。

扑通的入水声击不透夜的厚重。

我茫然地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风吹过了空旷的甲板。

许念不见了踪影。

8

我最终在游轮一侧的杂物间门口被人找到了。

打捞队打捞了一整夜,发现了泡在海里的许念,紧急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江先生,您太太目前仍在抢救中,关于您对她的指控,恐怕得等她脱离生命危险后才能查证。不过您放心,我们同事会全程保护您。”

警察局里,我看着新闻上对这场事故播报,过了很久,才说:“她明知道跳下去会死,为什么要跳啊?”

女警一脸茫然,“或许因为您是她的丈夫?”

我不置可否,“治疗的事,不要找我,她有个情人,叫徐青宁。你们可以联系他。”

隔了一天,女警来找我。

“我们没有在许小姐的手机里,找到徐女士的任何联系方式。请问您方便提供一下吗?”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

许念把他保护得很好,我们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可是据我们所知,许小姐除了您,没有任何亲人了。”

我烦躁地回答道,“怎么可能,你们去她公司问啊,找她的秘书,她会告诉你徐青宁的联系方式。”

“江先生,您患有阿尔兹海默,您的主治医师告诉我们,您从很久之前,就固执地认为许小姐出轨一位叫徐青宁的男士。而且不止一次做出过攻击人的事情。很可惜,他是虚构的,根本不存在。”

我一脸茫然地听着他的话,突然笑了,“许念为了保护他,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女警蹙着眉,一脸严肃,“我不是在跟您开玩笑,许小姐没有亲人了。她是否需要继续抢救,需要您来决定。”

“够了,”我站起身,情绪有些激动,“如果你今天把我叫来,是为了这件事,那么我告诉你,我希望许念去死。”

女警叹了口气,递给我一部手机,“许小姐的东西,暂时由您保管吧,如果后续您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天上下着雨。

空气中又冷又潮。

我围着围巾,在街头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来。

翻出了许念的手机。

摁亮屏幕,出现了指纹解锁,我把拇指摁了上去。

竟然解锁成功了。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她的手机上留下的指纹。

许念的手机屏幕上没那么多乱七,通讯录里有上百个联系人。

我把徐青宁的名字输进去,没有搜到。

我又换了好多种搜索方式,一无所获。

我闭了闭眼,竟然想不起徐青宁的脸。

直到我翻到了一个私密相册。

界面上跳出了对话框,要我输入密码。

我下意识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解开的那一刻,我心里一空。

映入眼帘的,是一段又一段的 VCR。

血液开始上涌,冲击着耳膜,一下又一下。

我点开了第一个。

是 2015 年的秋天。

视频自动播放。

快乐洋溢的声音从喇叭里扬出来。

“许念,三周年快乐!恭喜我顺利毕业,恭喜许念成功创办公司!”

我瞬间听出了自己的声音。

拍这段 VCR 的,竟然是我。

然而这一段,我已经不记得了。

烛光里,年轻了很多的许念抬起眼睛,盯着镜头看。

镜头里的我声音飞扬,“看你老公干什么?”

“你喜欢城南还是城北?”

“什么?”

“我要买房子了,挑个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安家。”

视频里的我抱住许念,跟她亲吻。

在晦暗的看不见的角落,许念的耳根,悄悄地红了。

第二段视频,是 2016 年春。

许念喝醉了酒。

我把摄像机怼在她的脸上。

“今天我们来采访一下许总,是跟哪位喝到这么晚?”

许念闭着眼睛,拉住了我的手,摁在胸口。

嘟哝了一句什么。

“嗯,你说什么?”

我没听清,拿着相机靠近。

“二十万……我赚到了二十万。”

“把江辰喊来,盯着他,结尾款。”

我饶有兴味地问,“凭什么江辰去盯?你给江辰什么好处?”

许念嘟哝,“打他账户上。”

说完,视频镜头一阵翻转。

掉在地上,对着垃圾桶。

许念的头就插在垃圾桶里,呕吐声清晰地传来。

镜头外的地方,我手忙脚乱地喊,“你撑一撑,我送你去医院!”

……

一百多条视频,见证了我们的过去。

从许念最初创办公司,到一天天做大。

我们的拍摄背景,也从廉价出租屋,换成了公寓,和大别墅。

其中,从来没有一个视频提到过徐青宁的名字。

天渐渐黑了,街头亮起了霓虹灯。

我觉得有点冷,裹紧了围巾,点开了下一条视频。

2018 年。

这次的视频,是我和许念一起坐在镜头前。

我笑得很灿烂。

许念却沉着脸。

从我们的穿着来看,确实富裕了很多。

我怼了怼许念,笑着说:“干嘛呀,笑一笑呀!”

许念垂下眼睛,认真看着我。

我重新看回镜头,笑着笑着,眼眶就有些红了。

“我……今天确诊了阿尔兹海默。”

“医生说,如果控制得好,病情会进展的慢一点。”

“我想分手,许念不让。”

许念抱着我,固执地说:“我们不会分开的。”

“你应该清楚,我会忘掉所有的东西,包括你。”

“也会大吵大叫,做出很多不可理喻的事。”

“许念,你事业有成,往后的人生,不该有我这样一位丈夫。”

许念哽了哽,“如果有一天你忘掉了一切,那痛苦的也绝对不是你。江辰,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抛下你,我们结婚吧,就今天。”

我笑眯眯地说:“我把户口本藏起来了,如果有一天,我能把病治好,就告诉你藏在哪里,我们去领证。”

“我等不了。”许念眼睛湿了,哀求道,“就今天好不好?”

我亲在了她的唇上,“乖,听我的话,等我的病不再严重,我就跟你结婚。”

后面的视频,突然换了许念去拍。

我成了镜头前的主角。

我扎着围裙,在面包炉前,洋洋得意地展示厨艺。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我问。

许念偷偷拧掉了我忘记关上的燃气灶。

“柠檬。”

我哼着小调,“那我们就做柠檬,哎呀,那首歌后面的歌词是什么来着?”

许念就哼着小调,跟我一起唱。

昏暗的房间里,许念窝在沙发上,默默流泪。

电视上,放着已经演完的电影。

我笑了,“你哭什么呀?”

她捏着纸巾,“太感人了,如果电影院排了片,我们一定要去电影院看一次。”

“好。”

“帮我记好,是英文版的《暧昧》,不是韩国版的……”

“好。”

镜头再一转,厨房的操作台被弄得一片狼藉。

我扎着围裙,一脸茫然,“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

许念偷偷把油漆扔掉,说,“对不起,今天忘买材料了,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可是你生日哎,你不喜欢吃蛋糕吗?”

她亲了亲我,“吃蛋糕会发胖,你应该不会喜欢一个胖许念。”

我想了想,跟着她穿上衣服,出门的时候还嘟哝:“其实胖胖的许念也蛮可爱。”

再后来,视频就开始变得简短。

有时候我会在镜头里,突然地失禁。

许念会放下摄像机,跑过去熟练地给我清理。

“许念,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也没有给我添麻烦。”

慢慢地,我开始变得喜怒无常。

上一秒,还在跟许念好好讲话。

下一秒,我便会突然朝她扔东西。

有个视频里,我朝着进门的男人破口大骂。

他捂着头,惊慌地喊:“江辰,我是徐霜啊,是你最好的朋友,求你了,别这样对我。”

我把蛋糕往他脸上砸,“许念,带着你的情人滚!”

几分钟后,视频里传来我压抑的哭声。

“许念,求求你,我们分手好不好,我不想像个疯子一样,对你发脾气。”

“没关系……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

“下次,能不能告诉我,我痴呆了,生病了,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克制的。”

“好。”

再后来,视频变成了许念一个人的独白。

“江辰今年是第三次住院了。”

“他开始讨厌我了。”

“他会把我身边所有人的男性,当作徐青宁去攻击和讨厌,最近他脾气有点大,因为他觉得自己得癌了。医生建议我把他送去疗养院。可是我舍不得。”

“我跟他说了很多遍,我爱他,可他总是不记得。”

许念眼眶红了,她低着头,稳定了一下情绪。

“就……暂时先休息一段时间吧,陪一陪他,慢慢来,会好起来的。”

下一段,出现了很多人。

我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前不久,许念的生日宴。

“许念,你和江辰什么时候结婚?”

许念看了我一眼,有些失落,“不着急,再说吧。”

“等他身体养一养,我们可能要出国办婚礼。”

后来,酒桌上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对面的男人摁住了圆桌,直勾勾盯着许念。

“许总,问你个私人问题,你喜欢的人,在不在这儿?”

全场开始起哄。

“许念,想好再回答,徐霜可是江辰哥们儿!得罪他可是要倒霉的。”

许念握住了我的手,“我爱的人,只有江辰。”

徐霜眼睛有些湿润,“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轮到我的时候,徐霜问我:“江辰,时间到了,我们把中药喝了好不好?”

对面的我,低着头,呆呆的,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徐霜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换了个说辞:“江辰,你不是喜欢喝酒吗?咱俩干一个?”

我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看着他。

徐霜仿佛受到了鼓舞,长舒一口气,端起中药,走过来。

“喝酒很好玩的,江辰,我们试一试……”

我说,“我要回家。”

大家一脸茫然地盯着我。

徐霜捉住我,“就一杯?”

我开始剧烈挣扎,好几次差点打翻了药碗。

许念听着我的怒骂,抿着唇,手背青筋毕露。

“江辰,听他的话,喝完药,我们就结婚。”

徐霜借着巧劲儿,连哄带骗,给我灌了进去。

他手背上,出现了几条被我抓出来的血痕。

“今天先这样,明天再想别的办法吧。”

“许总,这样真的没事吗?”

大家担忧地问。

许念苦笑道,“没关系,反正明天一醒,他就记不得了。”

雨点敲击遮雨棚,我仰着头,望着天空。

脑海里竟然拼凑不出徐青宁的样子。

我在自己的手机里,找到了徐霜的名字。

打开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

“兄弟,许念的生日要到了,我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你打算怎么做?”

“请她的朋友来聚一聚吧,你是暖场王,准备几个有意思的问题。”

“哈哈哈,懂你的意思,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问许念爱不爱你是吧?哥们儿办事,你放心。”

……

2022 年的年末,我一个人在香港的街头,哭得不能自已。

9

隔着一间玻璃窗,我看见了身上插满管子的许念。

“缴费了吗?”

面对医生的询问,我有些无助,“对不起,我不记得银行卡密码了。”

“再去试一试。您妻子命悬一线,是最需要您的时候,如果一直欠费,我们很多药都开不出来。”

“好。”

我没有多少现金,也没有住的地方,在缴费窗口徘徊了一整天,密码输错了一遍又一遍。

窗口的工作人员说:“这位先生,能不能不要扰乱医疗秩序?”

傍晚的时候,我用仅剩的零钱,买了两个面包。

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给许念吃。”

路过的医生和护士步履匆匆。

有个护士急切地把我拽到旁边,“你是不是又忘了,现在要去缴费!不是买面包!”

见我一脸茫然,他无奈叹了口气,离开了。

我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手里的面包掉了一地。

我突然就哭了出来。

像个废人一样。

面前的门打开了。

一个护士蹲在我面前,“你妻子醒了,她告诉你不要慌,晚点会有人来接你去酒店。”

我只记住了一句话,“许念醒了。”

我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等了好多天。

谁叫也不肯走。

困了,就缩在走廊的垫子上,睡一觉。

醒了,就靠医生塞给我的食物,填一填肚子。

也不知道是多少天之后,许念被人推了出来。

我站在她床边。

许念瘦了很多,看见我,叹了口气,“怕什么来什么,我不在,他们都欺负你了是不是?”

我哭出声,“他们不让我给你买面包。”

“别哭了,”许念拉住了我的手,“哭得我心疼。”

我陪着许念进了普通病房。

紧紧拉着她的手,一步也不肯离开。

陌生人进来的时候,我就会吓得浑身僵硬。

后来许念就不让人进来了。

有时她会撑着身体,去门口。

隔着许念宽松的病号服,我看见了很多疤痕。

掐的、咬的、砸的……

有些还是青紫的,有的刚刚愈合。

我跟在她后面,轻轻把手搭在她脖子上,感受到她的僵硬和紧张。

“我以前,是不是打过你?”

许念慢慢放松下来,拉好衣服,“没有的事。”

“你从不会给我添麻烦。”

我蔫哒哒地说:“我骗你从游轮上跳下去,害你的公司没能上市。”

“不是这样的,你记错了,好好睡一觉,会好起来的。”

我在她的身边,沉沉睡去。

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我记起了徐霜的样子,他在办公室里跟许念吵。

“我后悔了,当初就不该让江辰待在你身边!我要带他出国,找最好的医生!”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

“试过为什么还不好!我要疯了,他每天都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明明爱的人就在眼前,我却要忍着,连句话都不能跟江辰说!许念,你以为只有你爱他吗?我也是!”

“闭嘴!”

许念冷下脸,“徐霜,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后来,我在布告栏前疯狂地涂画。

徐霜冲向我的时候,脸都绿了。

他挡着我的脸,朝着周围是人怒喝:“滚,拍什么拍!当心我告你们!”

“江辰,这里是公司,我们回家说。”

我不仅没听进去,反而伸手去推他。

“你个小三,你去死吧。”

徐霜抓住我作恶的手,气疯了,“别发疯,我不是小三,江辰,现在就跟我道歉!”

我吐了他一口,“你做梦!如果下次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杀了你。”

徐霜脸色瞬间惨白,他被气得脸色铁青,“江辰,你清醒一点,别再折磨我了。”

许念下来的时候,我正跟徐霜扭打。

他还要护着我,以免我跌倒。

可是我还是倒了。

擦破了皮。

流了血。

那天,我说了很多逻辑不通的疯话,伤害了我的亲人和朋友。

许念和徐霜吵了很大的一架,她用衣服给我包好,带去了医院。

我从梦里醒来,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许念在背对着我,打电话。

“我的先生是病人,如果不是你那天说话那么随意,他不会把你推到水里。”

“我只是开玩笑呀……”

听筒里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许念声音冰冷,“当着我先生的面,说他是个拖累,你管这叫开玩笑?如果不是别墅里的监控,我根本不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男人冷笑:“我是他哥,我说他几句怎么了?”

“你还有个做哥哥的样子?你们江家是不是觉得,江辰病了,我就会喜欢你?别做梦了。我现在无比后悔,让你去安抚他的情绪。你对江辰做出的那些事,不可原谅。”

“你就不怕我告他,把他关进精神病院?”

许念嗤笑一声,“你不是活得好好的?我给了你最好的治疗,让你活蹦乱跳,编排江辰的不是,而不是当个水鬼,该烧高香。我永远不可能让江辰背上人命,如果有,那也一定是我做的。”

我喊了她一声:“许念。”

许念说话声一顿,默默挂掉了电话。

再回头,神情温和。

“怎么了?”

我终于明白,那些混沌的日子里,许念对我百般强调,不要伤害别人,是为什么。

“那天在别墅里,跟我说话的,是他吗?”

许念朝我伸伸手,抱住了我。

“是。”

“我差点溺死他。”

“没关系,他死不了。不过就冲他把你推进水里,我不会放过他。”

她轻轻叹了口气,“医生说,拆掉婴儿房,可以避免继续刺激你,所以才请了你哥来,帮忙安抚你的情绪,我没想到,他有自己的打算。”

生病后,我家人和朋友,都放弃我了。

只有许念和徐霜还没放弃。

我轻声说:“我想家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10

从香港回来后,我总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望着窗外发呆。

由于许念大病了一场,公司现在一团乱。

她忙得脚不沾地。

家里请了护工,许念不在的时候,就看着我。

我翻出了许念口袋里的电影票,是两张《暧昧》。

原来,她是要跟我一起去看的。

可惜,那天我情绪不好,对着许念发了脾气,没去成。

还有那报告单,显示一切正常。

我没有得癌,却因为臆想,一次次折腾许念。

她们都说,许念已经没有亲人了。

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可是我却给她添了很多麻烦。

“江辰,在看什么?”

2 月份了,外面是接连不断的雪。

前几天,窗前的松树都被压断了。

许念下了班,身上还带着雪水的味道。

有点凉。

我提起了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我在想,冬季过去前,你还能不能穿上。”

“不着急,”许念挨着我,在窗边坐下来,“明年总能穿上的。”

我凑过去,轻轻吻了她。

无意中摸到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许念一缩,正要摘下来,被我制止。

“我记得它。”我展开了她的手,打量着这个丑丑的戒指,“我画的设计稿。”

“是。”

许念垂着眼,从怀里掏出了另一枚镶了钻石的,“她们是一对。”

“可是上次我骂它恶心。”

“没关系,如果你不喜欢,我就藏起来,等下次你喜欢了,我再戴。”

我伸出无名指,“给我戴上吧,我很喜欢。”

剩下的日子,我好像真的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许念会跟我凑在一起,看过去的照片。

带着我,去重温我们的过去。

她不厌其烦地在我的残破记忆里缝缝补补,拼凑出我们的曾经。

期间,我接到了我哥的电话,他求我:“江辰,让许念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知道许念对他做了什么,能令他这么惶恐不安。

这样的恐慌情绪影响了我,导致我不小心又弄伤了许念。

等缓过神,我就把他拉黑了。

春天的时候,许念带着我去看了樱花。

天气暖洋洋的,我发脾气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许念每次都笑着夸我:“江辰真厉害,你真的好了很多。”

可是我知道,脾气变好,是因为,我已经记不住太多东西了。

连为什么要生气都不记得了。

纪念日那天早上,我起床,跟在许念屁股后面,短短的十分钟,我问了五遍:“你是谁?”

许念的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笑得很难看。

“江辰,我是你的妻子,许念。”

我开始频繁地忘记自己要去哪。

经常醒来,发现自己在警察局。

许念一脸焦急地从某个重要会议上赶来,紧紧抱着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护工走了一批又一批。

因为我只听许念的话。

她们害怕我,也看不住我。

医生建议许念把我送去疗养院。

一个有门禁,有监控,专业人士很多,能看管起我来的地方。

许念拒绝了,“我宁愿把他带在身边,也不会让他去没有我的地方,担惊受怕。”

后来,她开始带着我去公司。

开会的时候,我就坐在她身边发呆。

某天上厕所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在聚众嘲笑许念。

“那么大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每天跟养智障一样,领着老公来上班,笑死了。”

“说不定是作秀呢,股价稳定,才能养活咱们啊。”

“那我要祈祷他俩天长地久。”

“哈哈哈哈,我看到他尿失禁了,许总还蹲下给他擦呢,好恶心。”

我在厕所里,等到他们人都走光了,才走出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衬衣从裤子里翻出来,拉链错了位,我想整理,却怎么都弄不好。

我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11

江辰前几天受了凉,生病了。

怎么都不愿意跟许念一起去公司。

她临时叫了护工来看着他,打算临时去公司处理好事务,就赶回来陪他。

早上临走的时候,江辰跑过来亲她。

还收走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说要一起送去清洗。

许念答应江辰,回来的时候,要给他带一家开在郊区的蛋糕店卖的小蛋糕。

白天公司出了一些乱子,许念被绊住了脚。

等回到家的时候,夕阳在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厨房里,护工哼着小曲儿,正在给糕点刷鸡蛋液。

许念问:“江辰呢?”

“在楼上睡觉。”

许念走上楼梯,发现挂在墙上的十字绣香囊不见了。

博古架上,少了个皮圈儿。

她蹙蹙眉,有些匆忙地推开了卧室门。

夕阳隔着一道玻璃,耀武扬威。

空荡荡的室内,被褥整齐地铺在床上,上面躺着一封信。

许念颤抖着,拆了开来。

江辰的字迹歪歪扭扭的,颜色也不一样,应该是断断续续,写了很久。

给许念的分手信

“许念,我始终觉得 年的决定是对的。”

“我问过了医生,往后清醒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多。虽然我也很想跟你一起走下去,可是我对我们的未来感到恐惧。就像你爱我,见不得我受伤和痛苦一样,我也一样爱你,所以希望你的未来,是光明璀璨的。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就到此为止吧。”

“我找了家疗养院,能安静地过完余生。”

“以前承诺过你,每一年都要给你过生日,也做不到了,往后我未必还会记得,所以提前祝你很多次生日快乐。未来你会重新找到爱你的人,跟他度过余生。”

“对不起,单方面宣布分手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可是我清醒的时间不多,一次心软,可能就会等来对你的伤害。我不愿意冒险。许念,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夕阳绕过窗户,沉入了地平线。

光线暗下来。

房间里的玩偶不见了,江辰生活过的痕迹,彻底消失了。

许念突然捂住脸,失声痛哭。

春天接近尾声的时候,江辰彻底丢下她。

离开了。

12

这座海滨城市没有分明的四季。

海洋吹来的风总是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凉,却不至于刺骨。

“今天中秋节,你真的没有亲人吗?”

江辰正坐在窗前折纸,背后的护工一边帮我收拾床铺,一边发牢骚。

“我本来有休假的,要不是你,我就回去了。”

他不太能听得懂护工偶尔蹦出来的方言。

就连折纸大赛,也是前几天,连蒙带猜,才知晓的。

“喂,别折了,大赛没人参加的。”

护工夺走了江辰手里的纸青蛙,丢进垃圾桶。

在最初到来的几个月,疗养院对这位没有亲人,但意识清醒的男人,还算客气。

可是,没人受得了他阴晴不定的脾气。

他不爱搭理人,又固执己见。

每天就是缩在屋子里叠纸青蛙,并扔得到处都是。

护工草草收拾完屋子,就离开了。

今天是中秋节,很多病人的家属来了,都在食堂。

他要去帮忙。

江辰在房间里,待到一点,饿了。

本能驱使着他走出门,去找厨房,可是在去的路上,他迷了路。

许念开着车,千里迢迢赶到这家疗养院时,就看到她的江辰正跌跌撞撞追逐一条被风吹起的丝巾。

那是她的东西。

旁边经过的工作人员一脸冷漠。

他追不上,跌倒了。

背包里倒出了一堆纸青蛙。

许念勒令停车,飞快地朝着江辰走去。

保安突然长了眼一样,“请问您是——”

许念的司机把一张名片甩给了保安,“请尽快通知院长。”

许念走到江辰面前,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江辰那个灰头土脸的样子,简直在她的心头上剜。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许念,“你是……”

“我是许念。”

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孩子,强颜欢笑的样子,真的难看。

江辰有些同情她,把书包整个塞进她怀里。

许念打开,是满满一书包的纸青蛙。

“是……送给我的吗?”

江辰点头。

许念把小书包背在身上,掏出帕子耐心地给他擦干净脸。

江辰说,“我饿了……”

她就知道,总有人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欺负江辰。

她难过了,眼泪也忍不住。

“你怎么哭了啊?”江辰替许念抹了抹眼泪,有些慌乱,“我不饿了,你不要哭……”

许念紧紧抱住他,紧绷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决堤了。

她真的把江辰吓到了。

又哭又笑的,抱着又不撒手。

江辰觉得,这个人有点疯病。

一门之隔,许念对着院长,发了好大的火。

江辰交了钱,却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

只是因为,他没有家属。

许念沉着脸打开门的时候,江辰正想逃。

许念一把抓住他,叹了口气,“不许乱跑。”

在江辰看来,他好像突然之间,就多了个脾气很大的保姆。

不仅长得好看,还会对别人发脾气。

不过对自己蛮好的。

他开始喜欢她了。

“小青蛙要先折哪里?”许念认真地学。

江辰认真地教,“要先有一个正方形,然后再这样……”

许念学得很快,折得也很好。

一个月的量, 她三天就折完了。

江辰无事可做,叹了口气, “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了,你走吧。”

许念不依不饶, “作为回报, 我可以带着你出去玩。”

江辰这个人脸皮薄, 不太懂得拒绝人, 尤其是他有点喜欢的人。

在一个暖洋洋的,阳光普照的下午, 许念带着江辰回家了。

他已经不记得她们的曾经。

看着墙上的合照, 说:“你女朋友可真漂亮。”

许念低头, 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那是你。”

江辰红了脸, 捂着嘴,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随便……”

许念拉着他,转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

四周贴满了便利贴, 写满了她们的故事。

江辰站在栏杆前读。

读着读着,一种悲伤涌上心头。

似乎他真的把什么东西丢掉了。

许念从来不强迫他记起什么,每天还是会带着江辰去公司,自从那几个说闲话的员工被开除后, 就没有人敢编排是非了。

下班的路上,许念还是会给江辰买小蛋糕, 让他坐在副驾驶, 哼着小曲儿,说一些天马行空的话。

好多人私下里, 都说许念的余生,看不到亮了。

可是她们不知道, 江辰在, 她的每一天都是亮堂堂的。

江辰的记忆是在某个黄昏被突然翻出来的。

这一天是周五, 下班后的车流把宽敞的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红色刹车灯在夕阳的余晖里此起彼伏。

江辰听到了一首熟悉的歌,是电影《暧昧》里的主题曲。

那段许念拎着吉她,在晚风里, 给他表白的片段突然就涌进了脑海。

他豁然抬头, 看着自己面前不再年轻的女人。

记忆蜂拥而来。

原来, 他已经爱了她这么多年。

“许念。”

江辰轻轻喊了她一声。

“嗯?”

许念只当他又对某个路边摊感兴趣了,视线移过去,对上江辰那双明亮湿润的眼睛, 突然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等待多年的爱人, 在这一刻, 突然记起了自己。

江辰笑着流出了眼泪:“谢谢你,在我醒来的这一天, 发现自己还坐在你身边。”

许念把车停在路边,紧紧抱住江辰。

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泪水,浸湿了他的领子。

“你说过, 如果想起一切的话, 就告诉我你把户口本藏在了哪里。”

许念声音嘶哑,“我们结婚,好不好?”

黄昏的余热尚未散去, 他们吻在了一起。

经历了许多个四季轮转,许念终于把江辰,留在了身边。

(全文完)        


TAGS

分享:
最新回复(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