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五十万,我冒充兄弟照顾他失明的未婚妻。
她复明那天,我不告而别。
再次相见,是在一场商业访谈上。
我成了实习记者。
她身份恢复,是许家大权在握的大小姐。
正在接受采访:“听闻您生病期间,多亏您的未婚夫周先生不离不弃,二位已经好事将近?”
她唇角微微勾起,抬手露出戒指:“嗯,我和他,就要订婚了。”
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在角落里的我身上。
1
访谈会开始前,场内议论纷纷。
“今天采访的这位大小姐,可是整个江家的掌权人。”
“听说五年前她眼睛瞎了,还被逐出过江家。要不是她未婚夫不离不弃地照顾,估计人早没了。”
“嘘,小声点——”
我坐在一旁,勉强维持着微笑。
指甲却深深嵌入掌心。
突然,带我的前辈王哥转过头来:
“小唐,你去给我倒杯水润润。”
刚走到门口的饮水机旁,大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人走了进来。
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三年时间,许灵心身上的变化,几乎天翻地覆。
原本纤细单薄的身形变得高挑,五官线条也更加柔和。
“借过。”
她淡淡开口,目光扫过我身上,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没有丝毫停留。
她在几个保镖的簇拥下走上台。
从我身边路过时,我僵在原地。
迟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
我在她身边的那两年,正是许灵心最落魄的时候。
她被赶出许家,眼睛也因为车祸瞎了,当然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这样也好。
我端着水杯回去的时候,访谈已经开始了。
许灵心坐在台上,从容不迫地注视着全场。
她正回答着那些商业提问。
突然,台边的侧门被推开。
周辰走进来,笑着跟许灵心抱怨:
“抱歉,灵心。”
“剧组有点事,我来晚了。”
他整了整西装,在许灵心身边落座。
全场安静了一瞬,气氛立刻变得沸腾暧昧。
王哥端着水杯,侧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小唐,你别说,你和周辰,长得还有点像呢。”
我抿了抿唇,勉强笑道:“人家是大明星,您太抬举我了。”
当然会像。
因为我和他,是亲兄弟啊。
2
“听闻您生病期间,多亏您身边这位周先生不离不弃,二位已经好事将近?”
喉咙蓦然一窒,我看着台上的许灵心。
她勾了勾唇角,抬手露出左手无名指。
那上面,戴着一枚朴素的银戒指。
……是当年为了哄她开心,我兼职去买的那一枚。
身份尊贵的许家大小姐,戴着这样一枚廉价的戒指,显得格格不入。
她指尖轻轻抚过。
“嗯,我和他,就要订婚了。”
她说着,目光从台下掠过。
有意无意地,落在角落里的我身上。
只短短几秒,就收了回去。
话筒又被递给周辰:“周先生,听说您最近正在拍陆导的戏。他很少用新演员,这其中,是否有许总的因素在?”
他含笑承认:“当然。”
“我向来对自己的专业水准很有自信,不过也不否认,灵心真的为我做了很多。”
“我也完全配得上这份偏爱。”
落落大方的态度,反而赢得了一众人的赞赏。
有人问:“能讲讲当初您和许总在低谷时,互相扶持的故事吗?”
周辰唇畔的笑容忽然僵住。
诡异的寂静里,时间流速都缓下来。
好半晌,许灵心才轻笑一声,接过话筒:“没什么好讲的。”
“我和他的回忆,只我们两个人知道就够了。”
我眼眶突然一阵发酸,攥紧手里的笔,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
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以前。
少年时期的许灵心,因为性格桀骜不驯,得罪过不少人。
她落魄后,有人特意上门来找麻烦。
我为了保护她,被推下台阶,摔得浑身是血。
那群人被吓到,推搡着跑了。
我咬着牙站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走回她身边:“走吧,回家。”
许灵心却突然握住我的手:“你受伤了,我们去医院。”
“我没有……”
“我闻到血的味道了!”
她嗓音忽然抬高,有眼泪从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开口,叫的却是我哥的名字:“周辰。”
“等我痊愈后,我要给你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
3
访谈结束后,天色阴沉下来。
会场外雨帘细密,王哥摸了下口袋,又开始使唤我:
“小唐,存储卡落在里面了,你回去取一下。”
我踩着湿漉漉的地面,一阵小跑。
电梯数字跳到一。
下一秒,门开了。
我和里面的两个人撞了个正着。
周辰正微微侧着头,跟许灵心说着片场拍戏的琐碎话题。
她虽然表情淡漠,却很耐心地听着。
姿态亲昵。
看到我,周辰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抱歉。”
我含混不清地道了歉,转过身,打算走楼梯上去。
许灵心却在我身后开口:“站住。”
我僵在原地。
“你不是要用电梯吗?上去吧。”
我慢吞吞地转过身,故意压低声音:“谢谢许总。”
她说着让我用电梯,却又不肯让开路,只是盯着我。
“你也是今天访谈的记者?怎么没听到你的提问?”
我垂下眼:“许总,我刚毕业回国,还是个实习记者,没有提问资格。”
“这样。”
她淡淡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的周辰恶狠狠剜了我一眼,开口道:
“我们快走吧,灵心,晚上还要和陆导他们见面呢。”
许灵心终于收回目光:“走吧。”
4
我独自站在上行的电梯里,怔怔出神。
当初爸妈离婚后,我爸带着周辰,攀上周家,做了上门女婿。
我从有记忆起,就没和周辰见过面。
五年前,他却突然找到我。
“我给你五十万,你顶替我的身份,帮我照顾一个人。”
那时候,我妈因病去世,家里欠了一大笔钱。
我别无他法,答应了他。
见了面才知道,他让我照顾的人,是许家的大小姐许灵心。
也是他刚定下婚约不久,就出了事的未婚妻。
“一个瞎子,还是豪门弃子,谁愿意照顾他啊?”
他一脸嫌恶,“要不是考虑到外界名声不好,我早就和她退婚了。”
那时候,周辰刚出道。
接了部不错的戏,事业正在上升期。
怕被人说薄情寡义,便把这份苦差事丢给了我。
许灵心顺风顺水地过了十八年,骤然遭遇变故。
脾气变得很糟糕。
刚去照顾她那段时间,我总被她冷言冷语地讥讽。
我拿钱办事,从不反驳。
直到那天,我去墓园看望我妈,回去晚了点。
她又开始宣泄坏脾气:
“周辰,你少在我面前演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其实很嫌弃我,就是怕外人非议才——”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
因为我猛然低下头,吻住了她。
其实那是我第一次接吻,毫无技术含量,还因为带着几分薄怒,更像是野兽间的啃咬。
许灵心却突然安静下来。
连耳尖都红透了。
“你!——”
我带着几分恶意,又在她嘴唇上咬了一下。
然后退开一点,撑着她肩膀,急促呼吸:“感受到了吗?还觉得我嫌弃你吗?”
5
我拿着存储卡下去找王哥。
他很满意:“小唐啊,你还蛮勤快的——刚好,今晚有场饭局,我带你过去认识点人。当记者啊,人脉很重要的。”
我连忙谢他。
结果,等我们赶到时。
我在停车场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劳斯莱斯。
顿时僵住:“许总他们今晚……也在这吗?”
王哥回头,冲我眨眨眼:“我带你去的,就是有许总的饭局啊。小唐,别小瞧你王哥的人脉。”
这时候后悔,已经晚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进去。
所幸,包厢很大。
我们这种小记者,跟许灵心她们根本就不是一桌。
王哥带着我认识了不少行业前辈。
“这是我们公司今年来的新人,挺机灵的小伙子,叫唐宇安。小唐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身为新人,免不得要敬酒。
喝到最后,我头晕目眩,只来得及说句抱歉,就捂着嘴冲向了洗手间。
吐得昏天黑地。
我漱了口,又掬了捧冷水洗了把脸,走出门。
走廊灯光昏黄。
窗边的暗处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心脏狠狠跳了几下,原本想装作没看到,就这么回去。
刚迈了一步,身后的许灵心却开口了。
一字一句,嗓音里像是交织着无数复杂的情绪:
“唐,宇,安。”
往前走的步伐一下子僵在原地。
我困难地吞了吞口水,听到脚步声在不急不缓地靠近。
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那步履声停在我面前,熟悉的气息一寸寸靠近。
我睁开眼,看到她幽深似海的眼睛。
“……许总。”
我紧张得喉咙发紧,低声说,“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不说话,就那样看了我半晌,才重新站直身体。
“你的前辈带着你四处敬酒,全包厢的人都知道你叫什么了。”
想到王哥的大嗓门,我的脸忽然有些发烫。
“不好意思,前辈对我们新人很好,可能热心过头了,如果打扰到许总的雅兴,我跟您说声抱歉。”
我组织语言解释。
生怕连累到王哥,还跟他道了歉。
许灵心却又不说话了。
暖黄的灯光下,她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在唐记者眼里,我似乎是个很斤斤计较的人?”
我低着头,闷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下一秒,一张烫金名片被递到我面前。
“你还在实习期吧?”
“有个工作机会,要试试吗?”
6
我回去的时候,头还有些发晕。
刚进门,就被王哥一把拽过去:“没事吧小唐?”
我揉着抽痛的胃部,小声道:“不好意思王哥,我的胃之前动过手术,不是很能喝。”
他皱了下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目光向下一扫,落在我手里的烫金名片上。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是许总的私人名片吗?!”
我点点头。
想到刚才的场景。
那是传说中千金难求,可以直接联系到她本人的私人名片。
无功不受禄。
我警惕地抬起眼,没忘记掩饰声音:
“这么珍贵的机会,许总为什么会给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
她轻微勾了下唇角:“大概……看你比较顺眼。”
这倒是一个很许灵心的理由。
我照顾她的那两年,后来,和许灵心渐渐熟悉了。
她会在我面前展示一些桀骜不驯的小脾气。
比如……某些时刻。
我咬着牙,把细碎的声音吞回去,揪着她的头发:“……你看不见,别乱动了。”
昏暗的灯光下。
少女微微抬起头。
绒绒的额前碎发,从失焦的眼睛上拂过。
她舔了舔嘴唇,手指贴着我的脖颈,微微用力按住。
轻声说:“别的地方,是好的。”
“所以,你要声音大一点。”
“让我听到。”
……
我回过神,胡乱编了个理由,应付王哥。
第二天回公司,领导把我叫过去。
他和颜悦色地说:“小唐啊,最近正当红的那档情感直播综艺,你准备一下,作为特邀观察员过去参加录制。”
结果等我开始工作后。
下一期节目要采访的,就是周辰和许灵心。
那天访谈会之后。
他们订婚的消息,高调地出现在热搜上。
作为节目的预热宣传。
评论区的粉丝都嗑疯了。
“低谷时一起走过,如今顶峰相见,什么绝美爱情。”
“据说周家的公司原本半死不活,结果靠着许氏集团大力扶持,现在又起来了。”
“强强 cp,不嗑不是人。”
我一目十行地扫过,关掉评论区。
主持人杨朵一边确认台本,一边和我闲聊:
“如果能挖到许总和她未婚夫那两年的具体故事,节目效果肯定会很好的。”
“……”
我捉紧手里的笔,轻声应好。
那两年发生的事,当中的每一个细节。
我比谁都清楚。
却不能说。
7
周辰靠着许家的资源和人脉,如今是正当红的一线男明星。
节目刚开始,直播间挤满上百万观众。
聚光灯下,我听到杨朵开口:
“听说许总和周辰已经在谈婚论嫁了,能不能分享下两个人的心路历程呢?”
周辰侧头看着她,淡淡一笑:
“当初那些造谣污蔑她的话,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在我眼里,灵心始终是我最爱的那个人。”
他深情地凝视着她。
眼神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许灵心却垂着眼睫笑了下:“……骗人。”
“我眼睛刚瞎那段时间,你是怎么嫌弃我的,你都忘了吗?”
周辰愣了愣。
目光投向一旁的我,闪过几丝狠意。
但当着镜头的面,他只能强撑着微笑:“我都不太记得了。”
“大概是感情越来越好,只记得我们相爱时甜蜜的部分。”
我扫了一眼身后的实时弹幕。
“好甜”之类的话,充斥着整个屏幕。
我放下台本,握紧话筒,向许灵心提问。
“看来二位的观点有一些分歧,莫非另有隐情?不如讲讲彼此是怎么磨合的吧。”
我本来以为,她不会说。
可沉默片刻后,许灵心还是开口了。
“眼睛刚出问题的那段时间,我很颓丧,怨恨整个世界,也不喜欢他。”
“他每天早出晚归,空隙里还要照顾我。有一天忙得晕头转向,鱼炖在锅里,他下楼买盐,忘记关火。”
“他回来的时候,厨房已经烧起来了。”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恍惚的神思里,我好像又感受到那天傍晚。
火焰带来的高温还残余在空气里。
我把许灵心从房间里拖出来。
揪着她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是不是想死?”
整个人,和我的声音。
都在抖。
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地跟我争吵。
而是沉默很久很久,才哑着嗓子问我:
“我死了不好吗?对你来说,不也是解脱吗?”
好像是在那一刻。
我突然发觉。
从前高高在上的许家大小姐,如今也不过是只虚张声势的颓废小猫。
于是我喘着气,把她推进房间。
火舌燎过的墙壁一片黑色。
我一颗颗扒开她的扣子,低声说:“我没有晚饭吃了,你赔给我吧。”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你想好……”
后面的话,被我用力的亲吻堵回去,咽下去。
“许灵心,我没觉得你是负担。”
那天晚上,好像整个世界错乱颠倒,只剩下我们。
而此刻,她旧事重提。
身边坐着的亲密无间的未婚夫,却是周辰。
全世界都觉得,那是独属于他们俩的记忆。
令人窒息的涩然在心底爆开。
过近的距离里,从许灵心身上传来的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正不动声色地包裹住我。
铺天盖地。
却又已经不再属于我。
她停顿了一下,在现场观众的掌声里,最后道:
“我永远记得,那天晚上的月光,亮得能照清楚一切。”
“我看不见,却听他讲了一整夜。”
我攥紧手里的笔,匆匆忙忙低下头去。
眼眶发痛。
9
因为我临时修改提问,问出了不少之前大家都不知道的事。
这场访谈,大获成功。
节目尾声时,直播间的观众已经突破千万。
第一次挖到许家掌权人那段不可说的隐秘往事的细节。
所有人都显得很兴奋。
后台,杨朵拍着我的肩膀:“真不愧是记者,这临时改的提问,犀利得让人没法不回答。”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许灵心和周辰走过来。
她突然哑了声。
许灵心目光淡漠地扫过来:“今天的提问是你准备的?”
我点了点头。
周辰绵里藏针地说:“唐记者,你倒是很会戳人痛处。”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要遵守基本的职业道德。”
“不要去肖想自己配不上的。”
我没说什么。
只是又看向许灵心。
她神色凌厉,只淡淡道:“唐记者能力很强,接下来,就由你继续跟我们公司对接媒体业务吧。”
周辰蓦然看向我。
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恨意。
他在无人的角落拦住我,眼神警惕又厌恶:
“唐宇安,你还真是贪得无厌。”
“当初明明从我这里拿了钱,现在又回来干什么?”
我平静地看着他:“我毕业了,回来工作。”
很普通的一句话。
“工作?唐宇安,你当我蠢吗?”
他却突然发了疯似的,冲我大吼,
“赶紧滚,就跟他说你主动要求放弃工作对接,不然你别想再过一天好日子!”
我没理会,转身就走。
周辰说到做到。
我突然开始处处碰壁。
原本几个应该属于我的工作机会,都被人临时顶替。
这天傍晚下班前,领导突然把我叫进办公室。
“下个月有一场很重要的年度发展发布会,你去当一下主持人吧。”
我微怔片刻,听他说,
“是许总指名要你去的。”
下班后。
公司对面的路边,竟然停着一辆十分熟悉的劳斯莱斯。
车窗打开,露出许灵心神色淡漠的脸:
“唐记者既然对我过去的事这么好奇,不如亲自来问我。”
我低头:“我没有探听许总隐私的意思,只是工作所需。”
“就算是工作,我给了你私人名片,你也可以联系我来问。”
我抿了抿唇:“……没什么必要。”
因为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已经是三年后。
她是大权在握的许总。
不是那个暴脾气的小猫一样,被教训完,又可怜巴巴缠着我索吻求安慰的少女。
周家已经式微。
没有许灵心的默许和纵容,周辰绝不敢如此正大光明地针对我。
或许。
对她来说,那段过去其实是耻辱的,不想被提及的吧。
我要走。
却被许灵心叫住。
“站住。”
她推开车门,腿一迈,就拦在了我面前,
“唐先生,我们聊聊?”
我哑着嗓子问:“许总想聊什么?”
许灵心勾了下唇角。
望向我的眼神里,多了点无奈的情绪:“聊工作,可以吗?”
10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
许灵心又来找过我两次。
核对发布会上要宣布的几个重要决策。
最后,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递给我一纸文件:
“还没宣布的大型旅游项目,是直接和省里合作的。你可以在发布会上宣布,作为你挖出来的一手独家新闻。”
我沉默片刻。
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王哥知道这事,一个劲儿劝我:
“感觉许总还挺欣赏你的,要不要委婉地跟她提一下周辰打压你的事?”
我修改着主持稿,微笑了一下:“不用了。”
“难道她还会为了一个陌生的记者,去为难自己的未婚夫吗?”
到了发布会那天。
现场人满为患。
正中间本该是许灵心坐的位置,此刻却是空的。
无数聚光灯的闪烁中,我正在宣布接下来许氏的几项重要合作。
突然有个陌生记者站起来,大声斥责我:
“这种绝密的资料,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我冷下脸:“我与许氏的合作完全是正当的对公途径。”
“正当?你这种靠潜规则上位的人,也配说这种话?”
他大声嚷嚷,“我可是有证据的!”
有人走上台来。
是周辰。
他盯着我,轻轻叹了口气:
“唐宇安,你这样的小记者,被灵心吸引也很正常。”
“我本来想给你留点面子,但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身后的大屏,突然从 PPT 切换到几张露骨的照片。
而照片上的人。
是我。
“你发给他这些照片,半夜围着浴巾去敲他酒店的房门,还有你和你们领导开房的监控。”
随着她的话,身后的大屏又一次变换。
灯光昏暗的酒店门口,我和领导并肩走了进去。
“你这种惯犯——”
全场哗然声中,大厅正门突然打开。
许灵心大步走进来,目光凌厉地扫过全场。
也从我脸上一扫而过,没有丝毫停留。
我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舞台聚光灯照在我身上,像是众目睽睽下,某种公开处刑。
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
“干这种事,简直是我们记者的败类。”
“太下作了,真恶心。”
“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封杀他吧!”
我谁也没看,只是死死盯着许灵心。
看着她望向周辰,淡淡道:“你刚刚,说什么?”
周辰说:
“灵心,你被他骗了。”
“他故意伪装成专访记者接近你,就是为了从你那里偷取保密资料,对整个许氏不利。”
“就连这次独立主持发布的机会,也是靠潜规则来的!”
许灵心沉默片刻,看向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11
我有什么想说的?
我在周辰望过来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他的恨意和快慰。
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他和我只差两岁。
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妈妈去世后,我和他原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仅有的,最亲密的人了。
我嘲弄地笑了一下。
握紧话筒开口:“我想说——”
“许总,你的未婚夫在信口雌黄,蓄意造谣。”
“如果因为你爱他,所以要眼睁睁看着他颠倒黑白、捏造事实,我也会把这件事如实地写进今天发布会的新闻稿里。”
“民众有眼睛,这样是非不分的决策者开发的项目,恐怕也是不能信任的。”
无论是之前桀骜不驯的大小姐。
还是现在传闻中那个杀伐果断的掌权人。
听到这样光明正大的威胁,应该都会动怒。
可是。
她只是在灯光里,一步步走上台来。
站在同样高的地方,与我遥遥相对。
用很轻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唐宇安。”
我的心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酸涩填满。
不想再听她给周辰辩驳。
我侧过头去,一字一句道:
“以上对我的所有指控,都是子虚乌有的造谣。”
“我和周先生的未婚妻许总只有工作上的交流,没有任何私下里的接触——”
“没有接触?”
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许灵心的声音打断了,
“你送戒指给我,却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12
我一怔,猛地扭头看她。
她抬起左手,露出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朴素至极的银戒指。
是便宜的材质,工艺也一般。
却因为主人的精心打理,在灯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华。
这枚戒指,好像一下子就把我拖回到四年前的回忆中。
那天,本来是许灵心的十九岁生日。
她人生中的前十八年,每一次生日都是穷奢极侈,热闹非凡。
唯有这一次,落魄到只有我陪着她。
为了哄她开心,我在改论文的间隙里打了两天工。
用赚到的两百多块,买了一对便宜的情侣对戒。
回去后,就抓着她的手给她戴上。
许灵心看不见,却能感受到。
她耳朵都红了,还强撑着问我:“这是什么?”
我逗他:“路边有对情侣吵架扔东西,我蹲在那等了半天,捡来的戒指,许大小姐别嫌弃啊。”
“……别这么叫我。”
她动作小心地把那枚便宜的银戒指护在怀里,
“捡来的我也喜欢。”
“因为,是你送我的。”
他说到做到。
往后的日子里,她一直戴着那枚戒指。
从未摘下过。
……
从记忆里回过神。
许灵心正步步向我逼近:“你说话,唐宇安。”
“没什么好说的。”
我低声道,“许总认错人了,这戒指,不是您未婚夫周先生送您的定情信物吗?”
她嗤笑一声:“我可没说过这戒指是怎么来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说话间,他已经在我面前站定。
近在咫尺的距离,避无可避。
台下窃窃私语。
“什么意思?许总说,当初陪她度过低谷的人,其实是那个小记者?”
“那周辰是怎么回事?”
“你别说,他们俩长得还真挺像的……”
周辰满眼恨意地看着我。
却不得不软下语气,去哄许灵心:
“灵心,你别被他骗了,这个人一贯都是满口谎言,有前科的……”
我闭了闭眼,把心里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去。
再睁开时,已经可以让自己平静无波地看着她。
“对,是我送的。”
“那时候,我为了钱,冒充周辰,骗了你两年。”
“后来我拿钱走人,当初的事,我已经忘记了。”
“既然从一开始你就觉得那个人是周辰,也已经和他订婚了,现在纠错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能再说下去了。
我把有些哽咽的尾音吞下去,深呼吸几下。
放下话筒,打算离开。
转身的一瞬间,手腕却被握住了。
皮肤相贴,从她掌心传来熟悉的温热温度。
她的声音低低响起。
“……当然有意义。”
“你说过,只要戴着你送的戒指,无论走到哪里,你都会一眼认出我。”
“这话还作数吗?”
我眼睫剧烈地一颤。
垂下眼,把所有的情绪藏进声音里,埋在喉咙深处。
只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抽出自己的手。
再抬头时,神色漠然。
“忘了。”
13
我说谎了。
其实在国外读书那几年,我总是会想起许灵心。
在她十九岁那年的冬天,快要回去许家的时候。
正是我们热恋期的最顶端。
北方城市的冬天干燥得要命,接吻时都会被静电擦出的火星蛰得微微刺痛。
不是没有想过跟她坦白身份。
曾经有很多个情到浓时的时刻。
她会亲着我的耳畔,哑声叫我:“周辰。”
“周辰,不要丢下我。”
像是兜头一盆冷水突然泼下。
我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
从一开始,我来到她身边,就是怀着难以启齿的目的,顶替另一个人。
许灵心曾经跟我说过:“小时候我被堂哥骗进壁橱,锁了门,差点死在里面。”
“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
如果她知道真相,是不是也会恨我入骨呢?
许灵心二十岁生日前夕。
许家老爷子一场大病,意外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许灵心从一开始就被人蓄意陷害,连车祸都是安排好的。
他派人联系周辰,要把许灵心接回去。
周辰上门找我。
他已经是很有名气的男明星,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看着我:
“现在许家要重新认回她,你不会还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吧?”
“别做梦了,不管是许家,还是许灵心,他们认的只有我,周辰。”
“从一开始,你就是个山寨品而已。”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甩在我身上,
“再给你五十万,不要做不切实际的梦了。”
“否则当年的事,我会全部说出去。”
我蓦然抬起头,瞪着他:“周辰,妈妈也是你妈妈!”
“我妈是周家的大小姐,她算什么东西?”
他嗤笑一声,“一个妓女而已。”
我失去理智,揪着周辰的领子,恶狠狠给了他两拳。
听到声响,有人从门外冲进来,扭着我的胳膊,把我按在地上。
大明星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说的有错吗?”
“拿了钱,就老老实实滚去国外,别再出来碍眼。不然我就让人把她当年那些丑事,刻在她墓碑上。”
他离开了。
我盯着那张轻飘飘落在地上的支票。
想到了两年前。
因为妈妈生病,家里借了很多债。
她去世后,我连一块像样的墓地都买不起。
正好那时候,周辰联系到了我。
“要钱?”
他没听完我的话,就嗤笑一声,“她才养过我几天,人死了就死了,凭什么要我给她钱?”
我还以为他是心存怨怼,想要解释:“当初她是想要你的抚养权的,是你哭着要跟爸爸走——”
“我当然要跟爸爸去周家,以为我跟你一样蠢吗?”
周辰冷下脸,打断我,
“怎么,难道你们还想把我留下来,过着和你们一样穷酸的、死了都买不起墓地的日子?”
我看着眼前的周辰。
所有话卡在喉咙边缘,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那张和我六七分相似的脸上,满是不耐和嫌恶。
身上的高定西服,袖口的钻石袖扣。
随便一样拿出来,都是我难以想象的天价。
他端起桌上的咖啡,慢悠悠喝了一口。
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不过,看在我们是兄弟的面子上。”
“你要钱,我也不是不能给你。”
“五十万,你扮成我的身份,替我去照顾一个人。”
14
本来的发布会现场,已经变成了一场闹剧。
眼看在场的人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异样。
甚至有人调转话筒和镜头,对准她。
“周先生,请问刚才许总说的话是真的吗?”
“当初在她落魄时陪伴她的人,真的不是你,而是那位唐记者?”
“请问你刚才的那些指控都是在造谣吗?”
他无法辩驳,只好求助地看向许灵心,
“灵心,你最了解我了,我陪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许灵心垂眼望着台下的他,笑了笑:
“别害怕,你不是证据确凿吗?”
“律师已经来了,今天的一切,都如实地进行记录取证。”
她的声音温柔悦耳,仿若安抚。
周辰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突然浑身发起抖来。
发布会是开不下去了。
我收拾好主持稿,转身下台。
许灵心就一声不响地追在我身后。
“外面下雨了,我送你吧。”
暴雨像泼水似的往下淌。
我思考了三秒钟,还是决定不委屈自己。
坐进许灵心的劳斯莱斯时,我侧头望去,见她眼睛里多了几分隐秘的欢欣。
只是,等我拿出手机。
才发现刚才发布会上的事,已经被镜头直播出去。
上了热搜。
好几条话题下,网友们吵成一团。
“所以周辰是冒领了人家小记者的功劳?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什么叫冒领,这种靠着靠着潜规则上位的男人,谁说谎还不一定呢?”
“鉴定过了,那几张露骨照是 P 的。”
“就算真的是他,那他从一开始就是拿钱办事。事办完了,钱也拿走了,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许灵心好惨吗?两个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在骗她。”
我心里突然像被什么梗住。
匆匆按灭手机,转头望去。
雨水像横亘在玻璃窗上的细小河流。
把窗外飞速倒退的灯光,混成一团驳杂斑斓的色块。
和三年前相比,这座城市的景色毫无变化。
但我和许灵心之间。
却已经天翻地覆。
那时候,许家请了最知名的专家出山。
两场手术后,许灵心终于得以重见光明。
周辰花高价请来的保镖,每天 24 小时守在我附近,严防死守。
生怕我去见许灵心,说出真相。
然而,她复明那天。
那群人却主动把我带到了医院。
隔着病房门,我看不到许灵心。
却能听到她没有安全感的声音:“周辰!”
“灵心,我在这里。”
周辰低声道,“我真的很担心你。”
他刻意改变后的声线,几乎与我完全一致。
许灵心没有察觉出异样。
只是有些不高兴地开口:“你说过,等我恢复视力后,你要做第一个被我看到的人。”
“你食言了。”
……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下去。
心头突然涌上的剧烈疼痛,几乎将我整个人吞没。
从一开始,许灵心的世界里,陪着她走过这两年的人就是周辰。
没有我。
没有唐宇安。
周辰的保镖把我拖进一旁的休息室。
没一会儿,她走进来。
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高傲。
只有嘴唇有个细小的伤口,还在流血。
“是许灵心亲的,她真的很爱我、很离不开我。”
她慢条斯理地冲我说,“这两年,你把她照顾得很好。”
“不过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你这样身份卑贱的人,永远、永远不可能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15
“你要去哪里,回家吗?”
许灵心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微微垂着头:“麻烦许总送我去公司可以吗?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结果她没有发动车子,反而一手搭着方向盘,探过身来。
表情看上去竟有些伤心:
“宇安,你一定要用这么生疏的称呼叫我吗?”
近在咫尺的,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混合着雨水清冽的味道,缠绕而上。
几乎又要把我拖进过往的无数回忆里。
这一刻,我突然不想再忍了。
推开她,冷冷地看过去:“不然要我怎么叫你呢,是叫大小姐,还是叫许灵心?你要不要再跟三年前一样,在我为了保护你而受伤的时候,对着我喊周辰的名字?”
她突然哑了声。
“那两年结束了,和你有婚约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周辰。你的生活已经回到正轨,又来纠缠我干什么?”
“可这不是我的正轨。”
许灵心看着我,眼圈渐渐发红,
“我之前根本没见过周辰,从一开始,我认的人就只是你。”
密密实实的疼痛从心里泛上来。
我闭了闭眼,张口时,嗓音止不住地发颤:“你还在骗我。”
“许灵心,你重见光明那天,我就在病房门外。听着你毫无怀疑地把周辰当成我。”
“你和他拥抱,接吻——”
他倏然开口打断我:“我没有。”
“睁眼的第一秒,我就知道他不是你。”
我突然怔住了。
听到许灵心状若平静的声音:
“许家的情况很复杂,那天的病房里,就有不止一个心怀歹念、想置我于死地的怪物。所以发觉他不是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做了决定。”
“周辰是最好的,最完美的靶子。”
她撩了下唇角,眼底浮现出的笑意里,带着锋凛之色,
“他不是喜欢冒名顶替吗?那就替个够吧。”
我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些新闻报道的画面。
是在国外读研时看到的。
那上面说,周辰拍戏时碰上真爆炸,差点葬身火海。
又说,他和许灵心一同出游时,被巨大的广告牌砸伤,险些危及生命。
“我不是故意不认你的。”
“这三年,其实发生了很多事。爷爷过世后,一个又一个许家的人跳出来,想杀我。但他们如今不是在牢里,就是在黄泉之下。这其中,甚至包括我的亲生母亲。”
“其实我也并不是怕死,堂哥被迫让出所有股权时发疯捅了我一刀,我也没觉得痛。”
“那个瞬间,我只是……很想你。”
16
停车场四下寂静。
昏暗的车灯下,她脱掉西装。
露出胸前那道靠近心脏的疤痕。
“许家太乱了,不是那么好得到的。”
“不过没关系,今天之后,周辰和那些扶持他上位的最后的势力,也该倒台了。”
“整个许家,连我在内,都可以是你的。”
她一点点凑近,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凝视着我。
过去那双眼睛,永远灰蒙蒙地失焦着。
如今却亮得像是盛下整个宇宙的星辰。
我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可你已经和周辰……”
“我没有亲过他,从来没有。”
她微微加重了语气,
“我这辈子,只亲过你一个人。”
只这一句话,我脑中理智的弦彻底绷断。
扑过去扒开她领口的时候,无数过去热切的回忆涌上心头。
她的低谷,也是我人生中最飘摇不定、彷徨无措的两年。
那些横冲直撞、无处宣泄的情绪。
到最后,都化成了我们之间的抵死缠绵。
……
等到风停雨歇,已经是深夜。
许灵心把车开到了一栋别墅前。
我拿出手机,看到热搜上带着一个鲜红“爆”字的新闻。
#周辰被带走调查
“上个月,我那位同母异父的哥哥联系了他,以知道他的秘密为威胁,要他从我这里偷走招标书,和其他机密文件。”
我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
许灵心蓦地转过头,“是你安排的吗,宇安?”
我点点头,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凝视她。
“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毁掉周家,毁掉周辰,为二十年前周家造谣我妈的那场案子翻案。”
“为了这个结果,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我从事媒体工作,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二十年前,因为看上了我爸。
年轻的周大小姐设局陷害我妈,说她从事暗娼工作。
而小小年纪的周辰,为了过上大少爷的生活,竟然帮着外人。
亲手把自己的母亲推入了深渊。
我妈被拘留了十五天,工作也丢了。
回家后,所有街坊邻居都对她指指点点,为我爸打抱不平。
爸妈离婚后。
我妈背着那样耻辱的名头,带着我,狼狈地回到乡下。
她郁郁寡欢,刚过五十岁就因病去世。
而她过世那天。
医院的电视上,正在报道有关周家的新闻。
他们说,周家夫妻恩爱,儿女优秀,放在豪门之中也是模范。
“真可笑啊……我妈死的时候,只有不到七十斤,手背上扎的都是青青紫紫的针孔,她本可以长命百岁的。周家的生意也不干净,他们害了那么多人,也配叫作模范吗?”
我捂着眼睛,把汹涌的泪意强行忍回去。
“许灵心,我是利用了你,因为知道你不会放过背叛你的人,所以才让他去故意犯你的忌讳。”
“你因此而觉得受伤,怨恨我也没有关系,但我必须亲手把他送进地狱。”
我压下所有情绪,让自己尽可能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她。
“……可是,宇安,你的手在发抖。”
许灵心抓住我背在身后的手,小心翼翼地送到唇边,亲了一下。
“你不要觉得害怕,你利用我,我高兴还来不及,那证明你心里有我。”
“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
“我说过,连我在内的整个许家,都是你的。”
17
有关周辰被带走调查的事,在热搜上沸沸扬扬闹了三天。
周家想把舆论压下来,于是求到了许灵心这里。
她坐在办公桌后,听完他们的请求,笑了:
“你们说的很感人。”
“但这事要怎么决定,抱歉,得由我的未婚夫做主。”
我爸带着他的豪门妻子,转头看到我。
脸色一下就变了。
我冲他们微微一笑:“二位还是尽快准备一下吧。”
因为很快,你们就会跟他一样了。
许灵心召开记者发布会,澄清她和周辰之间的关系。
面对提问,她似笑非笑:
“未婚夫?我可从来没承认过是他。”
“我说的,一直是当初陪伴照顾我的那位。”
有人提问:“可他不是因为收了周辰的钱,才会去照顾你的吗?”
许灵心唇边还挂着笑意,眼神却一寸寸冷下来,
“这位记者,我劝你谨言慎行。”
“这世界上有钱的人那么多,他为什么只收钱来照顾我?还不是因为他爱我。”
“……”
记者沉默了。
坐在她旁边的我也沉默了。
这场记者发布会结束后。
我放出了当年他来找我时的那几段录音。
“一个瞎子,还是豪门弃子,谁愿意照顾她啊?”
“她才养过我几天,人死了就死了,凭什么要我给她钱?”
“难道你们还想把我留下来,过着和你们一样穷酸的、死了都买不起墓地的日子?”
舆论哗然。
“不是吧,我怎么记得他一直以来的人设都是高贵大方男明星啊?”
“所以他和唐宇安是亲兄弟,是他主动找人家代替自己的。”
“浑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过百万,连自己亲妈的墓地都不肯出钱,好恶心……”
我借着这股甚嚣尘上的舆论,开了直播。
在上百万人面前,讲出了二十年前的真相。
“周家的大小姐周婧,看上了我爸。”
“他们不肯把话说清楚,就此离婚。偏要联手做局,陷害我妈,要她背负着难堪的名头,耻辱地过完这一生。”
我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畏畏缩缩的寸头男人。
读研和实习期间,我四处打听,费了很大的力气。
才从同行师姐那里,找到了这个人的下落。
他有小偷小摸的毛病,后来又进去过几次。
“当年那个事,是周婧指使我做的,那位唐女士的确是清白的。”
“她被自己的儿子骗到周家的酒局上,喝多了,我把她扶到房间里,往枕下塞了一叠钱。”
周婧让人提前报了警。
还没等被故意灌醉的我妈清醒过来,大门就被来扫黄的人推开了。
“哪怕是现在,构陷一个女人,造黄谣,给她安上荡妇的名头,都是轻而易举。”
“何况,是在那个年代。”
“我读传媒专业,从事媒体工作,不只是为了这一桩案子。”
“我会把我的余生,都用来为所有受到冤屈的人,平冤昭雪。”
18
这场直播,为周家的倒台,添了最后一把火。
从一开始,他们发家的手段就不干净。
如今正赶上严查,算是撞在枪口上。
“一直以来,都不是我在扶持他们,而是我那位同母异父的好哥哥。”
许灵心说,
“只是项目上有一些合作,随时可以抽离,不用担心会影响到我。”
我总算放下心来。
把这些年来收集的证据,通通提交给警方。
得益于许灵心接管许家后,和那些人切割得很干净。
她并没有受到牵连。
周家彻底覆灭那天。
我抱了一束花,带着许灵心去墓园看望我妈。
墓碑的照片上,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温和。
却总带着一股哀伤。
她是个善良柔弱的女人,也是真心喜欢我爸。
也因此,这么多年,都没能走出来。
“当初她临死前,躺在病床上,攥着我的手,让我不要怪罪周辰。”
“她说,你哥不是周家的亲生血脉,在那里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她不知道。
这么多年来,周辰一直靠着贬低羞辱她。
在周婧面前博取好感,在整个周家一点点站稳脚跟。
从他被带进周家的那一天起,就开始腐烂了。
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妈妈,当年那件事, 再也不会有人觉得你有错了。”
“我现在有很好的事业, 也有了女朋友——”
许灵心站在一旁,低声纠正我:“未婚妻。”
“……好吧,未婚妻。”
我下意识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 和许灵心配成一套的银戒。
当年出国后, 我就把它藏在了箱底。
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戴上它。
我把墓碑前的花束整理好, 起身,鞠了一躬。
回头, 许灵心却凝视着我:“宇安, 你先去外面车里等我。”
“我想跟阿姨单独说几句话。”
秋夜风凉。
我在车里等了许久, 才看到许灵心回来。
她身上的风衣沾了露水。
我侧过脸问她:“你都跟我妈说了什么啊。”
她发动车子。
好半晌才说。
“就说, 谢谢她带你来这个世界上。”
“不然我早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 就死在了五年前的夏天。”
19
等一切尘埃落定。
我成功转正,还小升了一个职位。
开始独立负责采访任务。
是一个高中女生,被学校里的富家子弟校园霸凌长达一年之久。
从学校天台一跃而下。
“那群人家里有钱有势,谁都惹不起。”
领导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要是不想去的话……”
“我当然要去。”
我接过文件, “正好,有关这个霸凌的主题,我在做一场倡导活动的策划案,下午发给您过目。”
难得, 许灵心如今有钱有势。
我背靠她,当然要利用起来。
这场采访, 连带着后续策划的反霸凌宣传活动。
让我忙碌了小半个月。
几乎没怎么跟许灵心碰过面。
她发二十条消息,我才有空在叼着面包看舆情的间隙里回一个表情包。
那天晚上,她说给我准备了惊喜, 让我一定回家一趟。
我推开房门。
夜空繁星闪烁。
热雾弥漫的房间里, 她看着我。
眼神发着黏似的,缠绵在我身上。
床头只留一盏小灯, 月光像融化的冰水一样淌进来。
即便如此, 依旧不能给房间里潮湿的热雾降温半分。
“宇安,你亲一亲我。”
“笨蛋, 别那么紧张啊……”
和她遍布旖旎之色的眼神糅合在一起。
全是引诱的意味。
到疾风骤雨停歇,已经是天际泛白的后半夜。
我突然想起件事。
“下个月我要去外地出差,有个很重要的采访, 是山区一个小姑娘长期被村里人集体侵害的新闻。她一个人在山里走了一夜, 才到镇子上的网吧联系到我。”
“那地方挺落后的, 当地势力盘根错节,估计不太好切入,所以我会多待一些时间。”
她一下子坐起来:“会有危险。”
“那就有吧。”
我不甚在意,翻身坐起来, 给她倒了杯水。
看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才安抚了两句, “我会尽可能保护好自己的。”
“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我们媒体工作者的使命和职责。”
许灵心沉默片刻。
忽然道:“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你下周不是有个很重要的合同要谈吗?”
“可以推迟。”
“为什么啊?……其实没什么必要——”
我试图跟她讲道理。
后面未出口的话,却都被许灵心热烈的吻堵了回去。
那吻一路往下, 停在我脖颈间,湿湿喘着气。
她轻声道:
“因为我是你最忠诚的守卫。”
“你只管去实现理想,我会为你保驾护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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