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温瑶结婚五年,她一直放不下前男友。
得知她前男友得了癌症。
我匿名给他打了笔钱,却还是被发现。
温瑶把卡摔在我脸上:“我们已经结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拿钱去羞辱他一个将死之人?!”
我静静地看着她。
“当初是你主动说要和我结婚的,温瑶。”
1
得知温瑶的前男友患癌那天,原本是我们定好的周年旅行。
我收拾着行李,转头询问温瑶的意见:“那条墨绿色的领带要不要拿上?”
而她站在原地,直直望着手机屏幕,仿佛丧失了五感。
“温瑶?”
我又叫了一声,她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看着我。
“……苏宇。”
我怔了一下:“怎么了?”
“苏宇要死了。”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往门外走。
她走得很快,好像慢一秒,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我跟到医院去的时候,温瑶已经在病房里找到了苏宇。
她沉着脸翻完了他的确诊报告,然后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苏宇脸色苍白:
“上个月体检查出来的,医生说,已经太晚了,不可能治愈——”
话音未落,看到站在门口的我,他一个大男人,忽然哭了:
“对不起,周琦哥,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婚姻,我只是太绝望了。”
“我才二十四岁,我不想死……”
温瑶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我,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眼神里也带着责备:“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时候提起那场因为没有度蜜月而约定的周年旅行,似乎太不知轻重了。
于是我垂了垂眼,安抚地冲苏宇说:“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不需要。”
不等苏宇出声,温瑶已经先一步开口,语气极为生硬,“你回去吧。”
离开前,鬼使神差地,我回头看了一眼。
温瑶已经扑进苏宇怀里,抱得很紧。
苏宇弯腰把脸搁在她肩头,闭着眼睛,眼泪好像怎么都流不尽。
“我只有你了。”
他带着哭腔说,“温瑶,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
温瑶更用力地抱紧他,声音涩然:“我知道。”
似乎他们之间,从来都是情投意合,不曾分离。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漫无边际的情绪涨潮般涌上来,却什么都不能做。
在死亡面前。
健康的、还活着的人有任何情绪,都是不懂事。
2
我和温瑶是青梅竹马,从十六岁就开始恋爱。
后来我家出现了一些变故,不得已要送我出国。
因为时间不确定,我向温瑶提了分手。
她发了很大的火,说我不信任她才不肯异国恋。
可到我离开那天,她又红着眼圈来机场送我:“周琦,我会等你回来。”
“不管多久,我都会一直等着你。”
就因为这句话。
最难熬的那些日子,我一个人也硬生生撑下来,用三年时间修完了原本五年才能完成的课程。
可我回国时,温瑶的身边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
一个温柔帅气的男人,叫苏宇,是她同校的学长。
听说是追了温瑶很久,毫无保留地奉献了两年,温瑶才勉强同意和他在一起。
回国后我们这些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聚了一次,有人提起苏宇:
“反正就倒贴嘛,瑶瑶去哪儿他都跟着,喝了酒他就陪着吹风醒酒,病了他就熬粥送去照顾。听说今天我们聚会,他本来还想跟着来呢。”
温瑶皱着眉,明显心情不是很好:“别提他。”
“对对对,我忘了,现在周琦回来了,瑶瑶也该跟他划清界限了。”
我下意识看了温瑶一眼,她没有看我,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神色冰冷。
那天聚会,散得并不算愉快。
结束后温瑶问要不要送我回家,但看她表情里暗藏的焦躁,我能猜到,她心里其实并不是那么想送我。
于是我淡淡道:“不用了,我没喝酒,自己也开了车。”
她像是舒了口气,驱车离开。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是苏宇的生日,他坐在摩天轮的最高点,捧着蛋糕发来一张强颜欢笑的照片。
温瑶一路飙车,终于在午夜十二点前,赶到了他身边。
3
回家后,收拾到一半的行李还摊在卧室里。
我又把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捡出来放好,在拿到洗漱包时,动作一顿。
那里面放着一只粉饼盒,已经有点旧了,很鲜亮的天蓝色,不像是温瑶会买的。
那么是谁送的,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收进抽屉里。
天黑之后,温瑶终于回来了。
她的眼睛里都是血丝,眼尾也微微发红,神情带着一丝茫然的颓色。
我迎上去,看着她:“机票和酒店我已经退掉了。”
“嗯。”
“爸妈那边,周末回去的时候跟他们说一声,就说答应要带的东西可能这次带不了,下次出国的时候再多买一些吧。”
我只是很平和地在交代这次旅行半路夭折的善后处理。
但温瑶却突然生气了。
她盯着我的眼睛,语气很不好:“这点小事还要跟我说,你自己处理不就好了吗?”
我愣了一秒。
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好多年前,我们刚谈恋爱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念同一所高中,却不在一个班。
我被班上的男生找麻烦,于是想办法联系到他们家长,结果放学后,被更加怀恨在心的几个人堵在器材室里。
因为自幼养成的性格,我习惯自己处理事情,做这一切我都没告诉温瑶。
但她还是赶到那里,带着老师赶走了那些男生,又转头生气地看着我:“为什么遇到麻烦不跟我说?”
“我一个人能处理好。”
“但我是你女朋友!”
那时还是个小姑娘的温瑶气冲冲地说完这句话,一连半个月,连晚自习都跑到我们班来上。
她用了很长时间,一点一点扭转了我的观念,让我有什么事情都下意识跟她分享,要做什么也会告诉她一声。
而现在,她跟我说——
这点小事还要跟我说,你一个男人,自己处理不就好了吗?
4
像是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失控,温瑶微微一顿,语气缓和下来:“对不起,周琦,我心里有点烦。”
我深吸一口气:“我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房间里不见温瑶。
我找了一圈,才发现她在二楼的露台上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温瑶并不是爱喝酒的人。
当初她和苏宇大吵一架,提出分手后,过了不久便要我娶她。
那天,苏宇也在求婚现场。
他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神情绝望。
温瑶看到了,却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那天半夜,我醒来后,发现她在阳台喝着酒,直直望着北边的夜幕,几点稀疏的星子。
那个方向,正好是整座城市最高的摩天轮。
和上次一样,我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回到卧室。
不知道是不是着了凉,第二天早上醒来,头痛欲裂。
我原本就有偏头痛的毛病,翻箱倒柜找止痛药时,温瑶忽然从浴室冲出来,大步走到我面前,神色阴沉至极。
她声音里压抑着显而易见的怒气:“我的粉饼盒呢?”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鼓着发疼,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温瑶忽然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周琦,我的粉饼盒呢?”
她又问了一遍,抓住我的那只手很用力,连指甲都嵌进肉里,我吃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床头柜抽屉里。”
温瑶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去找那个苏宇送她的粉饼盒。
我甩了甩发红的手腕,低头翻出止痛药,咽下两颗。
那场突如其来降临在苏宇身上的癌症,已经夺去了温瑶全部的心神,所以她完全无暇顾及我的头痛。
也是。
那只不过是一点无足轻重的小毛病而已。
至少对她来说。
后面几天,温瑶没有去公司上班。
她到处联络,几乎找遍了整座城市所有顶尖的肿瘤医生。
他们给她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苏宇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再怎么治,也只能延长他些许的生命而已。
这个结果每被确认一次,温瑶脸上的痛苦就会加深一分。
那天黄昏,我从公司开车回家,正好撞上院子里的温瑶和苏宇。
比起上次见面,苏宇又瘦了一点,他换下了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
夕阳金红色的光芒铺下来,给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一点点镀上暖意。
而我的妻子温瑶,正用手一遍遍温柔地摸着他的脸。
我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瞬间,我不由自主地想。
或许温瑶人生中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我结婚。
5
我在附近的酒吧坐到半夜,温瑶好像终于想起世界上还有一个我,于是打来电话。
“周琦,你在哪?”
不等我回答,这头就有乐队演奏的声音传入电话中。
温瑶的声音顿了顿:“我来接你。”
她过来的时候,乐队已经唱完最后一首歌,下台离开。
我坐在角落里,桌面上放着一杯没喝的 Mojito。
温瑶站在我面前,昏暗的灯光打在她脸上,看上去莫名有种冷肃:
“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喝酒?”
“没喝。”
我说,“就是点一杯坐着,听听歌而已。”
听我这么说,温瑶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她抓住我的手:“走吧,回家。”
坐进车里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显而易见,她是送苏宇回医院后,才终于想起了我。
于是我问:“苏宇最近怎么样?”
事实上,在得知他的病情之后,这些天我一直在温瑶面前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这算是第一次开口提及。
她避无可避,只好回答:“不太好。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给他治疗,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像是意识到这话的不妥当,她又补充了一句:
“周琦,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之前对他不太好,想补偿一下。”
这倒是实话。
我听那些在国内的朋友说过,温瑶对苏宇一直很不好。
我出国后半年,温瑶就认识了苏宇。
因为她帮自己解决了麻烦,苏宇对温瑶极尽感激,这种感激很快进化成男人蓬勃生长的爱意。
接下来的两年,不管温瑶怎么冷脸以对、出言嘲讽,他始终保持着极致的热情。
最后她终于被打动。
但即便是恋爱的时候,也是苏宇付出比较多。
想到这里,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何况……他快要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温瑶的嗓音里甚至带着一点哽咽。
这种活着的、健全的人面对无法战胜的病魔时的无力感和愧怍,我其实体会过。
正因如此,此刻的我才显得如此无力。
哪怕温瑶是我的妻子。
哪怕我才是她合法的伴侣。
接下来的车程,一路无话。
回家穿过庭院时,我下意识在那张摇椅前停顿了一秒。
温瑶回头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
好刺眼。
6
我提出要跟温瑶一起去医院看望苏宇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很警惕地盯着我。
我装作没察觉到:“不行吗?”
过了好几秒,温瑶才应了声:“可以。”
大概是最近治疗效果还不错,苏宇的气色好了不少,见面聊了几句,他忽然提出,想出院工作。
“我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真的痊愈了,但生命最后这几个月,我还是想尽量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以吗?”
他一脸希冀地看着温瑶。
她又怎么会拒绝。
温瑶提出,要把苏宇安排进她家公司,苏宇立刻摇头拒绝:
“不行不行,那不成了走后门吗?我要凭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找一份工作。”
毫不意外地,温瑶找到了我。
“他的薪水我来付,你什么工作都不用给他安排,不会影响到你的。”
我忍不住扯了扯唇角,有些嘲讽地问:“温瑶,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她微微一愣。
然后叹了口气:“可是他生病了。”
是啊,他生病了,得了癌症,快要死了。
所以他要做什么,我们这些健康人都得无条件地迁就。
良久,我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到她面前,淡淡地说:
“我把人事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让他投简历,走正常面试流程。”
温瑶到底没接那张名片。
她只是用一种极冷然的目光看着我,像是头一天认识我一样:
“周琦,跟一个将死之人斤斤计较,你让我觉得害怕。”
一直到温瑶走出去很远,我依旧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
直到身后有个小姑娘走上前,拍了拍我肩膀,在我耳边轻声提醒:“哥哥,你的手在流血。”
我回过神,向她道谢。
低头才看到,在焦灼的情绪影响下。
我不知不觉,又开始自残一般抠开自己的皮肤,任由血液一滴滴落下。
但温瑶,已经再也不会发现了。
7
我让助理去调查了一些有关苏宇的事。
和我想象的差别不大,他身世悲惨,没有爱他的父母,日子一直过得贫困,温瑶就是照在他身上唯一的一束光。
如果没有温瑶出手帮助,他可能连癌症的医疗费用都付不起。
于是我让助理以他家人的名义给苏宇卡里打了笔钱。
不让他进我的公司,是我死守着这场婚约的底线。
给他这笔钱,是同为人的一点怜惜。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事还是被温瑶查出来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刚一开灯就看到她站在玄关外,几步之遥的距离,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有点意外:“今天回来这么早吗?”
回答我的,是一张猛然甩过来,砸在我眼角的银行卡。
一点刺痛从太阳穴蔓延开来,随即痛感渐渐加重。
温瑶大步走到我面前,用力扣住我手腕,声音里带着怒气:
“我们已经结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拿钱去羞辱他一个病人?”
“我没——”
“周琦,你从小就有富裕美满的家庭,去国外念最好的学校,回国后就进了家里的公司。我也和他分手、和你结了婚,一路顺风顺水地走到今天,你什么都不缺,可他什么都没有!羞辱他,能让你高贵的身份再更上一层吗?”
我闭了闭眼睛。
无数过往的画面,幻灯片一样从我脑海闪过,像一场支离破碎的电影。
“温瑶。”
我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惯有的冷静,可还是带上了一丝颤抖,“你不能这么跟我说话。”
你不能的。
温瑶松开我的手,后退一步,看着我,似乎想说点什么。
可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出来,屏幕上闪动着苏宇的名字。
温瑶脸色微微一变,毫不犹豫地和我擦肩而过,开门出去。
我盯着墙上的挂画,抬手在眼尾的伤口轻轻按了一下。
疼痛加剧。
8
那天晚上之后,温瑶有好几天没有回家。
她始终没有联络我,但我仍然知道,是苏宇的病情恶化,他疼到难以忍受,所以闹着给温瑶打来了电话。
温瑶,曾经在任何时刻都会并肩和我同行的温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找他。
我找了家很远的医院,做全身体检,医生一脸严肃地告诉我:
“周先生,你必须适当地把情绪发泄出来,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我沉默了很久。
“谢谢,但我没有可以发泄的人。”
又能跟谁说呢。
在国外那三年,最严重的时候,我胃出血昏迷,被素不相识的同学送到医院。
出院时路过人少的街道,又不幸碰上街头枪战,子弹斜斜打进腰侧。
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何况那时候,我和温瑶处于分手状态。
后来回国,她身边已经有了苏宇。
我更是不能说。
答应温瑶的求婚,的确带着一点私心。
因为无数个快要熬不下去的夜晚,我想到那个在机场红着眼眶说会一直等我的少女,已经干涸的心底总会又生出一点勇气。
我一边想着过去的事,一边慢慢走出医院大门。
面前忽然站了个人。
抬起头,是温瑶。
她正死死盯着我,脸色冷得吓人,声音里带着一股惶然:“周琦,你来医院干什么?”
我愣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
她是害怕我像苏宇一样。
于是我失笑:“做个体检。”
温瑶不相信,我只好把包里的体检报告拿出来,递给她。
独独留下了心理医生给的那份。
从数据上看,我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温瑶沉着脸,仔仔细细地把报告翻了两遍,又盯着那行“腰部旧伤,无大碍”问我:
“这是什么伤,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怔了怔:“……哦,在国外的时候,碰上过一次枪战,受了点小伤。”
坐进车里的时候,温瑶的眼神冷得像能结出冰来。
我觉得无奈,盯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再说两句:
“你放心,我对自己的身体有分寸,每年都会做体检,不会和苏……”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忽然打断了我,接着猛地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扯了安全带欺近我。
我知道,她问的是今天体检。
所以十分平静地看着她:“只是常规体检而已,这几天苏宇的病情不是不稳定吗?”
提及苏宇,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像是嫉妒,又像是恼怒。
但最后,话题还是落在了我身上,只是声音不再那么有底气:
“当初你受这么严重的伤,也应该告诉我的,周琦。”
这一次,我是真的笑出声来。
“我受伤的时候——”
我微微停顿了一下,“应该正好是你终于被苏宇锲而不舍的追求打动,答应和他在一起那天。”
“温瑶,取出子弹后,我在病床上看到了你的微博。”
9
后面几天,温瑶对我的态度忽然变得很热情。
除去磨人的夫妻生活外,甚至每天我离开公司时,温瑶的车都在楼下等我。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十八岁。
那时我们之间,除了虔诚又炽热的爱意,什么也没有。
我在心里反复揣摩和猜测,最后告诉她:
“其实你不用觉得愧疚,那时候隔着半个地球,就算你知道了也没用。”
温瑶唇边原本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在补偿你。周琦,你是我的丈夫,我们才刚结婚一年多,这样的状态,才是正常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温瑶放在车台上的手机忽然亮了。
是苏宇发来的消息。
温瑶竟然很罕见地,没有理会。
我问他:“苏宇怎么样了?”
温瑶冷笑一声:“和我有关系吗?反正想照顾他的人多的是,也不缺我一个。”
我想,如果她此刻往车前镜看,就会发现那里面倒映出来的,她的眼睛里,满是燃烧的妒火。
我很快就知道了那是为什么。
月底,我去探望一位住院的长辈,而他又恰好和苏宇在同一家医院。
路过苏宇的病房门口时,我看到他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用瘦得骨节突出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拨着号码。
病床边,站着一个黑衣黑裙的少女。
她用阴郁的眼神扫过门口的我,又很温柔地对苏宇说:
“别打了,她毕竟已经结婚了,总要回去陪她老公。”
“宇宇,你还有我啊。”
苏宇恍若未闻,只是继续拨着温瑶的电话:
“别不理我啊,温瑶,你说过最后一程会一直陪着我的。”
我承认,那个瞬间,我心里是羡慕他的。
因为我的人生在被安排好的轨迹里前行,从来都别无选择。
回家的时候,温瑶已经做好了晚饭。
我顺口提了一句:“今天看到苏宇,他好像又瘦了。”
温瑶盯着我,眼神一瞬间变得严肃:“你为什么去找他?”
那目光像一把锐利的尖刀,令我顷刻间从自我麻痹的幻梦中苏醒过来。
我嘲讽地笑了笑:“别紧张,我不是去找他麻烦的,只是看别人的时候恰好路过。”
“……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瑶说着,避开了我的眼神。
也许是为了补偿,她提出下个月过生日的时候,出去约会。
“去看十二点的夜场电影,连着两场,然后再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原本我是该拒绝的,只是她那么专注地看着我,而提出的计划,又恰好是十六岁生日时我们一起做过的。
那时候我被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哪怕温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我情绪不佳,于是半夜,她来敲窗户,拉着我出逃。
我们一起看了两场电影,是《初恋这件小事》和《罗马假日》。
电影结束的时候,天际微微泛着白色,我骑车带温瑶穿行在环海公路上,最后车停在悬崖边缘,朝阳的金色一点一点从海面浮现出来,她向我表白。
可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久得她必须要拉着我重做一遍这些事,才能捡回那些散落在记忆里的细节。
所以我答应了。
我说好。
像是十六岁的夜晚。
10
哪怕看一模一样的电影,还是找不回当初的心境。
就像和温瑶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反复地追忆过去。
那意味着只是现在的她,已经不能让我的爱意和失望互相平衡。
我只是不甘心,总挂念过去那些她拉着我,不让我坠落下去的时光。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身边的温瑶身上。
她也没有在看电影,反而很焦躁。
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又像被刺痛了那样放回去。
我安静地提醒她:“在震动,有人给你打电话。”
温瑶勉强扯了扯唇角:“不用管他。今天我是来陪你过生日的。”
可怜又可笑的是,我真的相信了这句话。
电影结束,温瑶接通了苏宇打来的第二十八个电话,那边传来绝望的哭泣声:“温瑶,生病真的好辛苦。”
“我吐了好多血,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温瑶……”
在我眼神的注视下,温瑶平静地收起手机,踮脚亲了亲我的脸颊:“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我在那家偏僻但离海很近的私人影院门口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给温瑶打过去一个电话。
她关机了。
挂断电话,我发现苏宇来申请了我的微信好友。
我通过了。
他很快发来好几条消息。
“对不起啊,周琦,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只是,太想证明我在她心里的重要性了。”
“你是温瑶的白月光,无论我怎么对她好,都动摇不了你在她心里的位置。可我现在生病了,快死了,就让我任性一次,做个恶毒的人吧。”
白月光。
白月光。
这个词,真的好恶心啊。
心里有股暴虐的情绪在横冲直撞,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一侧忽然有只手伸出来,巨大的力道把我往小巷子里拽。
我摔在地上,膝盖和手肘擦过粗粝的地面和墙壁,一阵阵钻心的疼。
然后抬眼,对上一双阴郁而疯狂的眼睛。
有点熟悉,但又很陌生。
是那天在苏宇病床前的黑裙少女。
“你就是温瑶的老公?什么玩意儿,也敢让宇宇不开心。”
“他每天每夜都在受癌症的折磨,而你呢?开开心心做着你的大少爷还不够,还要抢他喜欢的人,让他生命里最后的日子也过得不痛快。”
她点了点眉心,残忍地看着我,“怎么痛怎么来,别让她晕过去。”
天际一点点泛出白色。
日出快要来了。
而少女的身后,有个高大又狰狞的男人走出来,停在了我面前。
灰尘四溅。
11
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又一次闪过脑海。
这一次,看得稍稍清楚了点。
是六岁的时候,我妈忽然确诊了乳腺癌晚期。
哪怕做了全切除,癌细胞还是扩散了。
她躺在床上,身上的生机一日比一日更微弱的时候,家里来了人。
是我小姨,她的双胞胎妹妹,和我妈长得有八分像。
她就这么自然地顶替了自己姐姐的位置,接过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我爸也没有丝毫不满,因为他很清楚两家人是必须要捆绑在一起的。
那时候我才六岁,对一切都似懂非懂,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喊小姨妈妈,又为什么,她才来我家一个月,我就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只记得,我妈走的那天,很用力地握着我的手:“小琦,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健康地活着。”
这句话后来变成了我的枷锁。
以至于在每一次听到苏宇说他不想死的时候,心中都油然而生一股荒谬感。
想好好活着、好好被爱的人身患绝症。
而想死的人,必须带着愧怍活下去。
在家的时候,我不能做很多事情,因为我是长子,要肩负起周家的责任。
但弟弟可以撒娇,可以自由地做一切想做的事。
和温瑶恋爱的事情被知道后,我爸让小姨来找我谈话。
她穿着我妈的旗袍,戴着我妈的珍珠项链,轻蔑而怜悯地看着我:
“你想恋爱,玩玩可以,别想着结婚。”
“周琦,你是哥哥啊,不会想让自己的弟弟替你承担责任吧?”
二十岁的时候,她给了我两个选择。
要么立刻和那位比我大了整整二十岁的,我爸最近啃不下来的商业合作对象订婚。
要么去国外念商科,毕业后再回来结婚,顺便帮忙打理公司。
我选了第二条。
回国后不久,他们又开始四处评估,有谁是适合结婚的对象,要和什么样的人家绑定在一起,才能实现周家的利益最大化。
他们考虑得理智,清醒,又周全。
唯独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所幸那时候,温瑶提出要跟我结婚。
我答应了她,我以为她能像之前很多年一样,拉着我在深渊边缘行走,努力不让我掉下去。
可她的身边,已经有了苏宇。
12
血把眼前视线糊成一团的时候,我终于摸到了一旁的尖锐石块。
然后举高,用力砸下。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男人软着身体倒下去。
我举着染血的石块,贴着墙慢慢站起身。
几步之外,少女听到动静,转过头看着我。
她的眼底有一块阴云:“有点本事。”
我喘了两口气,对她说:“一直都是你的心上人苏宇对不起我。你再喜欢他,他的心里还是只有温瑶,哪怕温瑶结婚了,哪怕他快要死了,他也不会考虑你。”
“你闭嘴!”她暴怒地冲过来,一耳光甩在我脸上,“如果你不答应温瑶的求婚,他们吵过就会很快和好的,他会和温瑶过得很幸福!”
脸颊又痛又发烫,我看着她,镇定地笑:
“我为什么不能答应呢?如果苏宇和温瑶吵架后,说要和你结婚,难道你会拒绝他?”
“他要死了,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治愈他的癌症,只好把怒气发泄在我这个无辜的人身上。”
我顿了一下,轻轻吐出两个字,“废物。”
“这么舍不得,就该陪他一起去死。”
那个瞬间,我想起那个一脸严肃的医生说过的话。
“周先生,你必须适当地把情绪发泄出来,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果然如此。
少女愣愣地看着我,半晌,忽然凄厉地哀嚎一声,沿墙壁缓缓下滑,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她哭得那么伤心。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有些不解。
他们这些人,总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苏宇,温瑶,还有她,都是一样的。
我勉强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走出小巷时,遥远天际的日出正好绽出第一道金光。
然后一点一点,直到光芒填满整片昏暗的天空。
很美丽的风景。
所以有没有温瑶在身边陪着我看,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我打车去警局报了警,把染血的石块递过去,问警察我这算不算正当防卫。
年轻的警察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怜惜:
“周先生,你放心,你身上的痕迹能证明对方是杀人未遂。只是……你还好吗?”
我说还好,可能有点痛,不过伤口我自己会处理。
“需不需要联系你的家人,来接你回去?”
能联系谁呢?
我垂下眼,笑了笑:“不用了,我家里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做完笔录,回家,我把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找出来,签完字,寄到了温瑶公司。
在处理这一切的过程里,温瑶始终没有联系过我一次。
但我能从苏宇的朋友圈里看到,她陪他去了云南。
理由,当然和用过无数次的那个一样。
他快要死了。
这是他的遗愿。
在苍山洱海,他坐在摇椅上,她温柔地倚靠在他身边。
他说:“温瑶,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埋在这里,我想做个自由的灵魂。”
“如果你偶尔想起我,就来这里看看风景吧。”
多浪漫啊。
他连死都要死得这么浪漫和深刻,要温瑶一辈子都挂念他。
我翻完这条朋友圈,漠然地删掉苏宇的好友。
其实我能猜到温瑶的想法,她不联系我,是带着一种近乎自我欺骗的逃避。
仿佛只有她不跟我说,默不作声陪着苏宇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再回到我身边,我们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继续走下去。
但,不可能了。
13
离开这座城市前,我去见了一个人。
是我和温瑶共同的朋友,叫齐媛媛。
因为性格原因,从小到大我也没交到几个朋友,她勉强算是一个。
“我要离开了。”
她咬着烟,惊得站起来:“不是吧,你也得癌症了?!”
我失笑:“怎么可能,就是不在这里待了,换个城市。”
“那周家的公司和家业怎么办?”
“不要了。”我平静地说完,又重复了一遍,“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要。”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温瑶在和她患有绝症的前男友纠缠不休,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所以当我把离婚的消息告诉家里时,小姨温柔地说:
“没关系,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二婚也不会没有价值的。”
我笑了笑:“我没有价值,别妄想了。”
“周家的公司还给你们,你一直惦记着的、属于我妈的东西,也早就是你的了。”
我说,“如果不想周家逼死长子的丑闻传出去,就放我自由。”
她那双清凌凌的、永远温柔如水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憎恨。
仿佛是出于报复,她压低了嗓音,轻轻地说:“不怪你,周琦,你的妻子宁可去陪一个死人,你也确实可怜。”
在我对温瑶的爱和期待消失无踪之后,这句话已经无法给我带来伤害。
我告诉齐媛媛:“总之,如果温瑶来问你,别告诉她我去哪儿了。”
——周琦,你什么都有。
温瑶,我什么都没有,唯余一具还活着的躯壳。
听齐媛媛说,我离开后没几天,温瑶就回来了。
她孤身一人,身边没有苏宇,大概他还是没有挺过去,只是死在苍山洱海,也算实现了他的遗愿。
温瑶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我都没有接,她又发来消息:“什么意思?”
“你要跟我离婚吗,周琦?”
我没有回复。
也确实没有回答的必要。
齐媛媛告诉我,温瑶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四处寻找我的下落,甚至找到了周家去。
她闯进去的时候,我爸和小姨正商量着要不要把我抓回去,送给那个年逾五十但有权有势的寡妇。
“周琦,你不知道温瑶当时的表情,啧啧啧。”
齐媛媛在电话里跟我感慨,“而且你之前不是报警了吗,警察寄了回执记录到你家,还打了电话,说联系不到你,不过那两个杀人未遂的犯罪嫌疑人已经抓到了。”
后续的一些消息,也是齐媛媛告诉我的。
温瑶找到警察局去,问了那天的详细情况,也许是出于对我的同情,女警事无巨细地告知了她。
然后温瑶就崩溃了。
走出警察局,她就抱膝蹲在路边,哭得声嘶力竭。
当时齐媛媛就陪在她身边,看着温瑶抬起通红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究竟知不知道周琦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
齐媛媛看着她,无奈地耸耸肩,“你知道的,周琦性格就那样,捂不热,我们谁都跟他不熟,他只认你一个人。”
这话好像彻底把温瑶击垮了。
她开始疯狂地调查,这些年,我都经历了什么。
在国外那三年,又发生了什么。
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每被揭开一点,温瑶就更崩溃一点。
我想她一定很后悔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但覆水难收。
听闻温瑶的痛苦,我也并不觉得快意,心里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漠然。
何况无论是当时经历这些,还是如今回忆起来,我心里其实都很难有什么激烈的想法。
因为一直以来,我都像一具行尸走肉那样活着,只有温瑶能调动我的一点情绪,让我在一潭死水般的生活里找到一丝期望。
如今,也都消散。
那天,齐媛媛告诉我,我们以前念过的那所高中举办校庆典礼,邀请杰出校友回去参加。
我和温瑶的邀请函,都被寄到了温瑶那里。
她回去看望老师,曾经的年级主任很感慨:
“这么多年,你和周琦一直都在一起,还结婚了啊——真是难得,很少有年少情侣能走到这一步。”
温瑶木然地站在那里,听年级主任一句句念叨着过往,都是被她刻意尘封在记忆角落里的那些细节。
“她肯定想起来了,十七八岁那阵她有多爱你,哪怕高考完我们一起喝醉了,走在路上,她都念叨着,未来要和周琦结婚。”
齐媛媛说着,停顿了一下,“所以走出学校的时候,我告诉她,别装了,周琦在国外整整三年,你都没想过去看他一次,只顾着和苏宇纠缠。”
“何况,他现在已经对你死心了。”
14
温瑶是个很聪明的人。
就从这句话里,她就猜到了我和齐媛媛还有联系,于是想办法从她那里找到了我的联络地址。
那天下午,我拎着一袋药从医院回来时,发现温瑶就站在门口。
看到我的一瞬间,她眼睛就红了:“……周琦。”
“周琦,你也生病了,是吗?”
“没有,我很健康。”
我淡漠地说,“只是一些心理和精神方面的药物而已,我吃了很多年了,暂时不会危及到性命,至少不会像癌症那么无可治愈。”
说完,我越过她就要往院子里走,然而温瑶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摆,哀求似的说:“周琦,我不想和你离婚。”
我觉得很荒谬。
因为我对她的爱并不是一瞬间消散的,而是在她一次又一次地选择苏宇的过程里,一点一点,慢慢消磨干净。
如今苏宇过世了,她又回来找我,算什么呢?
于是我冷静地建议她:“其实,如果你舍不得苏宇,可以陪他一起走的。”
“我没有舍不得他!”
这一句蓦然抬高分贝后,她的声音又低下来,
“我一开始就说过,苏宇他得了癌症,快要死了,我只是觉得愧疚,想陪他走完最后一程而已。”
我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在我面前提到苏宇的病了。
好像因为他得了癌症,所以全世界都得无条件地迁就他,死亡面前,一切让道。
于是我终于笑起来:“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不就是癌症吗,不就是快死了吗?难道只有他一个人经历过吗?”
“这么多年,我割过腕,烧过炭,也吃过好几次药,只不过每一次都被救回来了而已。他在你面前哭着说自己活不了多久的时候,其实我是羡慕他的啊。”
“我羡慕他,可以没有拘束地死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他换的。”
“让我死,让他好好地活着,幸福地和你在一起。所有人都得偿所愿,那样更好。”
温瑶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而此刻,浮现出湿淋淋的绝望和痛楚。
“……周琦,我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的话——”
后面的话,温瑶终究没有说出来。
因为她已经说不出来了。
明明犯错的人是她,伤害我的人是她,可她在我面前哭得这样惨,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哪怕是这个时候,我心里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温瑶,人总是会变的,人也是可以变的。所以哪怕你二十岁时说过要等我,却在二十一岁时就变卦了,我也没怪过你。我是真心喜欢过你的,喜欢到这么多年,也只有你能牵动我的情绪,哪怕一开始你放弃我,义无反顾地奔向苏宇,我也可以不计较。”
“只是,这份喜欢已经被你亲手,一点一点消磨干净了。”
“不管是你,还是苏宇,还是那个喜欢苏宇的疯子, 你们伤害我的理由都是一样的——因为我什么都有, 我过得幸福美满, 而你们总是进退两难, 爱而不得, 有各种各样的缺憾。”
“但现在,我放弃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了,你们可不可以放过我了呢?”
15
温瑶终于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偶尔, 我会从齐媛媛那里听说几句关于她的消息。
比如那两个犯罪嫌疑人忽然死在了牢里。
比如温家忽然开始不计后果地打压周家的公司,哪怕用高得不合理的价格也要把单子截下来。
最后周家破产,温家也元气大伤。
那禁锢了我二十多年的纯金枷锁终于崩塌湮灭,得知这个消息后,我难得愣了片刻,然后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酒。
因为洗过好几次胃,所以我的胃一直很脆弱,经不起酒精的刺激。
偶尔去酒吧,我也只是点一杯酒放着,并不会喝。
但人生难得有喜事, 多少还得庆祝一下。
我抿了两小口, 感觉胃部微微作痛, 就把酒罐放下了。
这时候, 手机忽然响起来。
我接了。
是温瑶。
她那边传来的声音里也带着一点醉意:“周琦, 我替你出气了。”
一瞬间, 我好像被这声音拉回了十四岁的时候。
我被人欺负, 她跑去找人打架,最后带着满脸伤口回来找我,说:“是我打赢了,周琦,我替你出气了。”
那是我喜欢她的开端。
但很快回过神来。
“挂了。”
温瑶惶急又不知所措地说:“别……周琦, 我就想再听你说两句话。”
我笑了笑:“你有没有再去苍山洱海看过苏宇呢?”
“……”
温瑶没有说话, 但电话那边的呼吸声忽然急促起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忘记告诉你了, 其实那天晚上, 你抛下我去找苏宇的时候, 他就来加了我的好友。所以接下来, 你们旅行的每一站,做了什么,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温瑶, 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事, 但我并不会因此就对你产生一点感激, 你不配。”
夜风混着月光轻柔地吹过来。
良久良久,温瑶的声音终于又响起来,带着艰涩的哽咽。
“对,我不配。”
“周琦, 一切都是我的错, 该受折磨的是我, 求你……好好活着。”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挂断了电话。
前两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的情绪已经好转很多。
或许是逃离了一切沉重的负累, 反而让我多出一点往下走的勇气。
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梦到十几岁的我和温瑶。
我把啤酒罐丢进垃圾桶,离开了阳台。
今晚要早睡。
明天去海边看日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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