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一直觉得她是包养我,即便我没花过她的钱。
在她白月光回来后,她把我推到了别的女人的房间:“帮姐姐谈成生意,姐姐有赏。”
可我真的跟那女人出双入对后,林雨却崩溃了:“我没说话,谁允许你变心的?”
1
我陪林雨在 KTV 玩到深夜。
她勾了勾我下巴,我不适地躲开。
不知她为什么,总喜欢勾我下巴,像是逗弄一只小狗小猫。
即使我比娇小的她高那么多。
可她对白向东从来不这样。
她连碰一下白向东的手都脸红,即便白向东从来对她冷淡漠然,即便我才是她男朋友。
林雨勾着我下巴:“祁连,你跟我几年了?”
我拨开她的手:“我们谈恋爱三年了。”
林雨的闺蜜在旁边调笑:“呦,小奶狗生气了?林雨你快给他买点东西哄哄啊?”
林雨也笑:“想要什么?”
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我已经解释累了。
明明和林雨这三年,我一分钱都没拿林雨的,卡整整齐齐放在她的抽屉里。
林雨给我买的东西,我全都放好,动都没动过。
只有一次,林雨给了我一本画册,里面是她小时候画过的画,那本画册,我收了。
没事就躺在床上看看。
可林雨还是觉得我是她养在身边的小奶狗,而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靠进我怀里,像小猫一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手在我胸膛画圈圈:“你知道吗,白向东回来了。”
我僵了一下。
白向东,林雨的白月光。
林雨甚至跟我做的时候,都喊了他的名字。
自从她喊错到现在,我都没再去她那里住过。
今天这是半个月来第一次见她。
她像小猫一样,脸在我身上蹭着:“祁连,这次我和白向东,必须有个结果。”
我手僵了,还维持着抱着林雨的姿势。
嗓子干渴,胃酸涌上来,烧到了心。
我疼得缓了好一会儿,才干咳一声:“所以,你什么意思?”
林雨给我塞了张卡,又在我怀里蹭了蹭:“祁连,我们可能是要到头了。”
我看着那张卡,没说话。
我对林雨,这三年,掏心掏肺。
即便所有人都觉得我看上了她的钱,我什么都没解释。
我在下雨天冒雨跑去拥她入怀,只因她害怕打雷。
我在下雪天坐飞机去取一捧雪回来给她,只因她说想看看下雪的样子。
可我后来才知道,那天白向东在的城市,下了大雪。
她想看的,不是我取回来那一捧雪。
我挂心着她的胃病,操心着她爱喝酒的嗜好,还想着她工作压力大得解压。
我照顾她,费心竭力,甚至不惜惹怒我爸,让他觉得我儿女情长。
可我还是比不过白向东。
比不过白向东轻轻一句话。
胃好疼。
我咽了口唾沫,抬手举起眼前的威士忌,仰头咽下。
胃更疼了,但是疼痛让我缓过劲了。
我抬手推开了林雨。
“好的。”
我朝林雨笑笑:“悉听尊便。”
林雨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痛快。
“祁连,我会帮你找个工作……”
我摇头拒绝了她,站起身,拍拍衣服:“不需要。”
“林雨,这三年你给我的所有东西,卡也好,腕表也好,限量的球鞋也好,我都放在保险柜里了。密码是你生日。”
我转身要走。
林雨拽住了我的衣角:“祁连,等等。”
她精致的脸蛋仰着,看着我:“分手你好像,一点也不难受?”
我没说话,转身就走。
我快走出包厢时,林雨追了上来,手里拿着手机。
这会儿没人唱歌,包厢里安安静静,我甚至能听见手机那端,白向东的声音:“你让他去房间,我才相信你们不会藕断丝连。”
林雨挂了电话,面无表情,漂亮的狐狸眼微眯,这是她生气的前兆。
她挂了电话,指指我胸口:“祁连,我再问你一次,分手你怎么一声不吭就答应?不会难受吗?”
我低头笑了:“不是你要分的吗?我听你的话,怎么反而不对了呢?”
林雨又眯了眯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笑了:“好,好得很。”
她拿出一张卡,砸在我身上:“这是楼上的房卡,里面有个女人。我需要你去陪她开心,让我的明天的谈判顺利些。”
“做好了,我给你一笔不菲的分手费。不然,可真就什么都没有。”
她手指滑过我的脸,嘴角上扬着,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胃又疼了。
连带着心口疼。
我捉住她的手腕:“林雨,你把我当什么?”
“当——”林雨笑着看我,“一个大玩具啊!用舒服了给朋友用用怎么了?”
2
我看着林雨,看了很久。
这就是我爱了这么久的女人。
连她的闺蜜都觉得不妥,起身拦她:“过了过了,要分就好好分……”
可林雨还是固执地给我递房卡:“去不去?”
我深深吸了口气,心里一片荒凉。
我低头看着那张卡,看了好久,笑了。
“去。”
我拿过那张卡,转身就走。
林雨在我身后喊:“祁连!你!”
我顿住脚步,等着她说些什么。
可她终究什么都没说。一句都没留。
我苦笑着叹气。
就最后一次,如她所愿。
然后斩断所有不舍,此生再不留恋。
我乘电梯上楼,正遇上酒店经理。
看见我,他忙让路:“小祁来了?是祁总有什么要交代吗?”
我摇了摇头:“私事。”
是的,林雨给我的房卡,是我家酒店的。
包括林雨,都是我家集团的高管。
只是我还没进集团任职,一般人不知道。
我怕地位悬殊让爱情变质,不跟林雨说而已。
我甚至知道,这个房间住的是我们集团的大客户,因为林雨跟她谈判的资格,都是我跟我爸争取来的。
我深吸口气,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沙发旁开着一盏昏黄的立灯。
一个窈窕的身影,坐在沙发上小憩,自然卷的长卷发,披散在胸前,米色羊绒长裙,看着舒服而合身。
这应该就是那个大客户,陈锦。
听见房门打开的动静,她睁开眼,长长的眼尾上翘着,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过了一会儿,她笑了:“这个林雨,真豁得出去。”
她站起来舒展身体:“我只是听说她包了个小奶狗,随口一说而已,她真当真了。”
我垂下眼眸:“我也只是随便看看,您要是随口一说,我就走了。”
生气归生气,我不愿意糟践自己。
陈锦挑了挑眉:“不是她逼你来的吧?那我可不敢让你进来。”
我没说话。
陈锦皱了眉:“还真是啊。那不行,我不做这种事,你快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回家后,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三天没出门。
三天后我爸硬把我拉出家门,说要带我出去吃饭,涨点人脉,等我将来继承家业方便做事。
我跟我爸到了包厢,一进去就看见桌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陈锦。
看见我,她挑了挑眉,樱唇张了张,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是笑得意味深长。
我知道她在笑话我。
可我只能装不知道,对她嘘寒问暖。
心情再难受,生意客户还是要管的。
陈锦举杯敬我:“小祁总,敬你。这年头这么纯真的男孩子不多了。”
她笑弯了眼,眼中分明写的是愚蠢两个字。
我也知道,圈子里的小伙伴们找模特、外围居多,只有他们甩别人,没有别人甩他们。
只有我是个异类,跑去给人当小白脸,还没当成功。
我低头苦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陈总说得对。”
我又倒满,敬了陈锦一杯:“让您见笑了。”
酒入愁肠,太过辛辣,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我爸一向惯着我,忙给我拍背:“你看看你,慢点喝啊,让小陈总笑话。”
我边咳嗽边擦了把眼角,笑了:“是吧,我看我也像个笑话。”
我朝陈锦点头:“不好意思,见笑了。”
陈锦盯着我发红的眼眶,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整晚,她再没敬我,只是看我的眼神,温柔了许多。
3
吃完饭,我爸让我送陈锦回酒店。
我俩在车上寂静无声,陈锦一路看着车外。
快到酒店的时候,她回过头,看着我:“对不起。”
我有点纳闷:“对不起什么?你什么也没做啊?”
陈锦摇了摇头:“我本来是在心里嘲笑你的。但后来我突然发现,我嘲笑的是你的痛苦。”
“我不该嘲笑一个痛苦的人。对不起。”
我垂眸,摇了摇头:“不用道歉,是我活该。”
车开到酒店门口,我下车,给陈锦开门:“我就不送您上去了。”
可陈锦看了看我,开口:“你不想,再接着喝一场吗?”
她笑着眯起狭长漂亮的眼:“我带了威士忌来。”
我犹豫了下:“现在挺晚了……”
她是大客户,我并不想直接拒绝。
而且她一个女孩子,说实话请我上去,危险的是她。
陈锦又笑:“我还没怕你,你怕我干吗?”
她虽然在笑,可眼里闪过几分认真:“我也是被伤过的人,与你同病相怜而已。”
我被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痛苦打动了。
如果现在有镜子,我的眼中,应该会是同样的黯然。
我关上车门:“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这几天,一闭上眼就做梦,梦里全是林雨冰冷的双眼,她扔给我的房卡,她跟白向东成双成对的样子。
我觉得我撑不住了。
我真的很需要一顿酒,来帮我忘记。
忘记我这三年的真心,换来了怎样的结局。
我跟陈锦走进大堂。
大堂经理毕恭毕敬地迎上来,正要说话,可一个震惊的声音,盖过了他:“祁连?!”
我身子僵了一下。
是林雨的声音。
她带着几分惊讶,更多的是愤怒:“你怎么在这里!”
我转过头,看见林雨,正跟几个客户从酒店餐厅出来,看着我眯起了眼睛。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陈锦,僵硬地扯起一个笑:“陈总,看来我推荐的合您胃口?”
陈锦笑眯眯挽起我胳膊,朝她点了点头:“我相当喜欢。”
我被陈锦的动作惊住了。
林雨也是,脸色发白,声线也有点不稳:“陈总,能不能借祁连两分钟?我突然想起我有事情要问他。”
陈锦看了看我,见我没有拒绝,就耸了耸肩:“就两分钟哦!我们赶着上楼呢。”
林雨咬了咬唇,朝我勾手。
我没动。
林雨咬牙:“祁连,你来一下好吗?”
那张精致姣好的脸上全是惊怒,眼中的冰冷在积聚。
我深吸口气,朝她走过去。
我不知道走到这份上,她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总不能是要跟我道歉吧。
林雨拉着我又走远了几步,手指冰凉。
她脸色沉了下来,咬牙道:“祁!连!你脏不脏!”
我怔住了。
她说我什么我都能接受,但说我脏,我不接受。
“我哪脏了?”我抿唇问她。
林雨双眼仿佛有冰冷的火在烧:“我以为你不会真上楼的。你竟然真的上去了?”
她观察着我的脸、我的脖子,看样子恨不得看看我的身上:“你们做了什么?啊?!”
我看着她气急的样子,突然感觉惊讶又好笑。
我低头看着她颤抖的双手,问她:“不是你让我上去的吗?”
“林雨,我只是在听你的话啊。”
“我那是在气你!我气你的!”
林雨眼中的火越烧越旺,将她的眼圈烧红了:“我哪知道,你真的去跟别人上床,祁连,你还要脸吗!”
林雨是高管,平时喜怒不形于色。
对我也总是淡淡的,更多的时候是在逗弄我。
可这一瞬间,她眼圈红通通的,气得嘴角轻颤,却像个被人抢去心爱玩具的小孩一样。
平添了几分真实。
几分像她小时候一样的真实。
我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林雨,我该走了。咱们结束了。”
说完,我转身走向陈锦,由着陈锦挽住我的胳膊,乘电梯上楼。
身后传来林雨低低的声音,愤怒中带着惊慌:“祁连!”
我顿了顿脚步,可还是大步往前走,没有回头。
4
我和陈锦喝了很多酒。
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倒酒,沉默地干杯,沉默地一饮而尽。
我看着窗外,想着我这三年。
她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她眼中闪过一抹水雾,朝我笑:“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这么多不知珍惜的人啊。”
她笑得苦涩:“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他们不会难过吗?”
我摇了摇头,饮尽一杯酒。
陈锦偏过头看窗外的灯火,眼中的水雾凝成了一颗泪珠,从脸上淌下。
我们喝了五个小时,从晚上喝到凌晨。
我醉醺醺地把睡着的陈锦抱上床,给她盖好被子,摇摇晃晃下楼。
走到大堂的时候,听见一个声音在叫我:“祁连。”
我一回头,就看见林雨,缩在大堂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披肩,头发散乱,眼妆也花了。
她红着眼叫我:“祁连,我等了你一夜。你怎么才下来!”
她朝我走过来:“我仔细想了想,你不是那种人,你们什么都没发生,对不对?”
我揉了揉太阳穴,说不出话来。
酒后头疼欲裂,带着心口又疼了。
林雨在盯着我,似乎不等到回答,决不罢休。
我突然很想笑。
从前都是我一夜一夜等她睡不着。
等她说自己加班,可办公楼里一片漆黑。
而她闺蜜的朋友圈里,白向东似笑非笑地举着杯,与林雨碰杯。
一次,一次,又一次。
直到我死心了,她又通宵等我。
为什么不早点呢?
我笑了出来:“林雨,这些还和你有关系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吗?”
林雨怔了怔,似乎在想理由,过了片刻说:“你欠着我的钱,我怎么就不能问了!”
我按着太阳穴,不知第几次,感到失望。
原来失望叠加到一定高度,是绝望。
我对林雨绝望了。
我捂着额头,压住头痛:“林雨,你但凡稍微关心我一下,你就会发现,这三年我没花过你一分钱,你的卡,我动都没动。”
可惜林雨不相信:“那你身上的穿着打扮,腕表手包——”
“那是我自己的钱。”我打断了她,失去了所有耐心,“林雨,你身边的人都为了钱巴结你,所以你以为所有人都这样?”
“可我不是。”
我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和他们不一样。”
林雨咬了咬唇:“祁连,要不我们再聊聊……”
我摇了摇头:“聊什么呢,林雨?”
我索性撕开心里的旧伤口,跟她说个明白:
“是聊每次白向东一个电话,你就会推开我去找他?
“还是白向东一回来,你就不断地加班,而办公楼一盏灯都没有亮,连保安都睡了?
“还是白向东一句话,你就连分手的仁慈都不愿意给我,把我往别的女人房间推,当我是玩具一样?”
即便已经过去。
即便已经放下。
我依然浑身发抖。
那些过往化成了钢针,绵绵密密地往我心里扎,扎得我气都喘不上来。
我深吸口气,问林雨:“所以,你要聊什么呢?”
我扯出一个讥诮的笑容:“还是你不要白向东了,想让我回来?”
林雨沉默了。
她突然哭了。
“祁连,”她捂着脸,“我做不到。我等他太久了。”
我闭上了眼。
心口疼得撕扯着五脏六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漠而飘忽:“好。那就别管我了,行吗?别管我和谁喝酒,别管我进谁房间,上谁的床。”
“从此以后,统统跟你无关。”
林雨细碎地抽噎着。
我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凌晨的冷风刺骨,吹醒了我的酒意,也吹走了最后一丝不舍。
5
我回家后,醉醺醺地在卧室翻找。
找了许久,找到了一本画册。
那是我唯一留下的,林雨的东西。
林雨小时候画画很好看的,那本画册上,栩栩如生地画着两个小孩,一个漂亮活泼的小女孩,和一个沉默的小男孩。
小女孩走哪都要拉着小男孩的手,怎么都不许放开。
甚至两人被大孩子勒索推搡时,都手拉手不肯分开。
画册的纸已经泛黄,很多铅笔线条看不清了。
可我依然如获至宝,在林雨准备扔掉画册时,把它捡回家来,时时翻看。
只有在看着画册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林雨曾经也给过我温暖。
曾经她也坚定不移地牵着我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合上画册,我和衣睡去。
一夜梦中纷纷杂杂,一会儿是小时候的林雨,拉着我的手一起逃跑,一会儿是现在的林雨冰冷地看着我:“我玩腻了,分开吧。”
我一觉睡到十点才醒,我爸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中午到公司来,接陈锦出去玩玩,找景点转转去。”
我发现我爸特别想让我和陈锦见面。
我们这种家庭,基本最后都会联姻。
别人都在认命,只有我以为我能和林雨走到最后。
只有我忤逆我爸,拒绝他安排的任何相亲,所以到现在还没被叫去公司任职。
即使到现在,我也还是不愿娶一个没感情的人,不愿婚后为了生子而应付公事去做,又在生下孩子后各玩各的。
本来想拒绝,可我鬼使神差地想起昨晚,陈锦对着窗外夜色,落下的那滴泪。
那滴缓缓淌落到地毯上的眼泪,掉得悄无声息,甚至陈锦脸上都是面无表情的。
可夜色划过她那双狭长凤眼的时候,我还是看见了一抹黯淡。
那抹黯淡,让我无法开口拒绝。
于是中午我开车到了我家公司楼下。
我在大堂刷着手机等陈锦下来。
刷着刷着视线里出现一双米色高跟鞋,我以为陈锦到了,笑着抬头:“等了你好久——”
可一抬头,我看见了林雨。
她一身职业套装,化着淡妆,却遮不住眼底的黑眼圈,让姣好的脸显得疲惫不堪。
她幽幽地看着我:“祁连,你是来找我的吧?”
“可你现在找我还有什么用?那天我那样叫你,你都没有回头……”
我怔了怔:“我不是找你。”
林雨皱眉:“除了找我你还能来干什么?”
“我等人。”我刚说完,就被人拉住了袖角。
紧接着那人又挽住我的胳膊,笑眯眯地:“我们走吧?”
一扭头,是陈锦。
今天她穿了一身牛仔装,头发扎了两根辫子,比前两次见娇俏多了。
她歪着头朝我笑:“不是来接我玩的吗?”
我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和嘴角的笑涡,突然觉得被阳光照到了身上,暖烘烘的。
我点了点头:“走吧,先带你去湿地公园玩,然后去爬山。”
我和陈锦一起往外走,我甚至都没注意到,陈锦在挽着我的胳膊。
可身后的林雨却低喊起来:“祁连!你回来!”
我脚步没停。
林雨带了哭腔:“你回来!你回头看我一眼!”
我朝后挥了挥手,开着跑车,带陈锦离开。
公司好多人都在围观我的车。
而林雨是最震惊的一个。
6
林雨给我发微信:【你哪来的跑车?陈锦给你的吗?祁连,你跟她是因为钱?】
可过了一会儿,她又发:【祁连,你不是这种人,对不对?陈锦那个圈子和我们不一样,她只是玩玩你……】
我给她回了一条:【你不也是玩玩而已?】
林雨没回。
陈锦收走我手机:“出来玩就好好玩,干吗愁眉苦脸的。”
她看着窗外:“没有什么难过是酒解决不了的。如果一顿不行,就两顿。”
我又想起她那滴泪,一时好奇没忍住:“小陈总,听起来你好像也有些意难平的往事?”
陈锦收回视线,朝我笑笑:“叫我小锦。”
她看着眼前湿地公园一片景色,平静道:“我前男友,以前不知道我家世,口口声声爱我。”
“后来我接管家里后,拒绝他诸多无理要求,他就找人绑架我,想大捞一笔。捞完撕票。”
我怔住了。
过了一会儿,我道歉:“不好意思,我不该问。”
陈锦摇了摇头:“没关系,已经过去了。”
她把一绺散发别至耳后:“但那段时间,我是靠喝酒撑过来的。所以我上次建议你喝酒。”
“我知道真心被辜负,能有多痛。”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我突然想起来,陈锦也只有二十六岁,是父亲中风后被迫扛起大局。
那个时候被爱人绑架,她该多绝望。
我手抬起来犹豫了下,最终拍了拍她的肩膀:“都过去了。”
……
我带陈锦四处游玩,中间停下来刷下手机,就看见林雨闺蜜发朋友圈:【小雨和爱的人订婚了!】
配图是林雨,站在公司大堂,伸手接过白向东的玫瑰花,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林雨闺蜜在评论区给自己留言:【某些人成功错过了最后的挽回机会。】
我看着林雨和白向东相拥的照片,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就好像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而这一刀,终于落了下来。
反而一身轻松。
我放下手机,带陈锦爬山,吃饭,看电影。
送陈锦回去,已经晚上十点,我回家时接了个电话。
是林雨打来的,醉得不轻:“祁连你没看朋友圈吗?你为什么没反应啊?”
我笑了:“你想要什么反应?想我祝福你再随个份子吗?”
林雨一滞,哑着嗓子:“祁连,你不高兴,对吗?”
她说:“你只要不高兴,你一句话,我就……”
就什么,她没说。
我垂眸,讥诮道:“就什么?总不能是拒绝白向东吧?”
林雨顿了顿,又顿了顿。
我笑出了声:“林雨,你想要我祝福,我祝福就是。祝你和白向东,白头偕老。你别纠结了,你舍不得他的。”
林雨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想要挂电话时,她才说:“我也以为我舍不得的,可现在我不知道。”
“祁连,我不知道怎么选。我看到你和陈锦在一起,我心里像有火在烧……”
我二话没说,挂了电话。
失望可以挽回,而绝望不能。
7
我爸见我不再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员工,搬出家门,低三下四,欣慰起来,让我早点去公司任职。
就先从跟陈锦合作开始。
其间林雨给我发过一条微信:【祁连,我后悔了。】
我没理她,把她拉黑了。从电话到微信甚至连微博 QQ 抖音小红书也没放过。
让她彻底离开我的世界。
林雨的闺蜜在朋友圈大骂我,怪我逼疯林雨。
后来白向东都给我打电话:“祁连,你欲擒故纵玩得很好。可惜你只是个玩物,林雨不会对你上心的。”
挂了电话,我看着我爸给我定制的西装,陷入沉思。
不知白向东知不知道,他明日空降的上司,就叫祁连。
第二天部门会议,合作部门也一起参会。
白向东和林雨作为经理都在会议室,静等老董事长的儿子进来。
他们严阵以待,脸上挂着殷切的笑容,等来了推门而入的我。
林雨先是站了起来:“祁连你怎么来——”
没等她说完话,身后总助毕恭毕敬介绍我:“这位是老祁总的儿子,咱们喊小祁总就行,以后要好好配合小祁总工作,好好表现!”
林雨僵住了。
我看着她的脸一点点白了下去:“祁连,你是……”
不怪她不知道,我从来不来公司,也不提身世,这么听话好哄,谁能想到我是我爸的独子。
我坐下,抬手让她也坐下:“林经理不要客气,坐下说话。”
林雨僵在那里,仿佛不会动了一样。
还是白向东把她拉坐下,而白向东的脸色更加难看,涨成了猪肝色。
我低头看文件,让他们一个个汇报。
轮到林雨时,她结结巴巴,被我打断:“林经理要是说不清楚,找个能说清楚的来。”
现在处理的是我爸拼命打下的家业,不是我儿女情长的地方。
白向东倒还好,除了手抖没打开文件,其他都还说得过去。
会开了一个小时,开完会,我刚走出会议室,林雨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追着我出来:“祁连!你!”
可惜这次她还是没完整说完一句话。
因为陈锦等在我的办公室外,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一切顺利!”
她笑眯眯的,窗外的阳光照射在她和向日葵身上,暖洋洋的。
我微笑着接过:“谢谢,进来坐。”
林雨也想跟进来,被我关上了门,挡在外面。
陈锦坐在我对面,帮我插好向日葵:“小祁总,下个月咱们的合作就暂时结束了。”
她笑着说:“我可能不会这么频繁地来这边了。”
我突然有些失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来想去,把这失落归因于,我在最难熬的时候多赖她陪伴。
我看她摆弄插花,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张口:“那我还能找你吗?去你在的城市?”
陈锦抬眼看我,一双眼波光流转,过了几秒,她笑着低头:“随时欢迎。”
我咽了口唾沫,忽然开始紧张,总觉得还有话要说。
可办公室的门却被突兀推开,打断了我。
我不悦地看去,林雨冒冒失失闯进来,红了眼圈,早没有那股干练:“你真的是祁家的独子?”
我点了点头。
陈锦笑着补了一句:“是呀,林经理,你把祁总的儿子当小狗一样,包了三年呢。”
林雨的脸更白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我望着她妆容精致的脸,突然发现我在这张脸上,找不到她小时候的样子了。
我闭了闭眼,彻底失望,不想再瞒:“林雨,我不只是祁家的儿子,我小时候还有个名字,叫莫宇。”
……
“啪!”
林雨一屁股坐倒在地,顺手挥倒了茶杯。
她手被划伤了,血流不止,却浑然未觉,只是怔怔地盯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恐惧的事:“那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呀!”
她似乎在问我,又似乎在问自己:“我究竟,干了什么啊!”
8
我小时候,我爸是个富二代,跟我爷爷姓莫。
可我爷爷沾上了赌瘾,把家业败光,扔下我奶奶和我们一家跑了。
从此杳无音信。
我们一家沦落到棚户区,拼命赚钱还债。
本来学校里最有钱的孩子,一瞬间变成了最寒碜的,自然会引来霸凌。
那时候学校还有个女孩叫林雨,因为爸爸残疾妈妈疯癫,无人撑腰,也是被霸凌的对象。
我第一次被霸凌的时候,林雨不知从哪蹿出来,拉着我一溜烟跑了。
她熟悉地形,走位刁钻,别人根本追不上。
那是我和她第一次认识。
后来的日子,我和她抱团取暖。一起挨打,一起还击,一起被抢那不多的午餐,一起饿肚子,一起跟小卖部可怜巴巴赊点吃的。
后来我爸带我去别的城市发展,给我转了学。
我和林雨不想分开,还离家出走过,我爸报警才找到我。
必须分开的时候,我和林雨说好,以后我一定会回来找她。
分开的年月里,我没有一天不想着和我共患难的女孩。
所幸后来我家赚钱了,可以回来发展了。
可惜的是,我奶奶操劳过度去世了。
我爸说我爷爷抛妻弃子,我奶奶为我们奉献一生,我们父子俩应该改奶奶的姓。
所以我从莫宇变成了祁连。
等我家再回来的时候,林雨正好到我家公司任职。
她很优秀很拼,只是不认识我了。
我接近她时,发现她特别忌讳提起小时候,知道她过去的所有人都被她绝交。
我隐去过去,努力追她,最终站在了她身边。
我以为是我兑现了诺言,可没想到,我只是以一个备胎的形式,陪了她一段路而已。
现在看着坐倒在地上的林雨,当初爱她的那颗心,已经毫无波澜了。
可小时候的莫宇却在我心中委屈地哭。
明明说好长大后要在一起。
明明那时候手拉手比谁都亲密。
可最后走成了这样。
我叫人拿来碘酒创可贴,蹲下身,给林雨伤口擦碘酒,贴好创可贴,对她笑了笑:“我曾经以为我们真的会实现诺言,在一起的。”
林雨泪如雨下,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呜咽声,细碎而痛苦。
“可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一步。”
我扶起她,站起身来:“林雨,我们没法再往下走了。”
“到此为止吧。”
泪水爬满了林雨的脸庞。
她漂亮的双眼里写满了痛苦和乞求。
好半天她才颤抖着说出话来:“我要知道是你,我绝对不会那么对你的……”
“没用了。”我打开办公室的门,“林雨,最好的时机已经过了,现在咱俩走到了死局。”
9
那天林雨在我办公室门口站了许久。
哭到崩溃。
最后惊动了我爸。
我爸下来的时候,我正在给林雨递一本画册:“这是你送我所有东西里,我唯一留下的。现在想想,也没必要留了。”
“我们都得往前看。”
林雨颤抖的手,翻开画册,看着里面那一幅幅稚嫩的笔触,画出的两个小孩。
一个挨打,另一个心疼得哭。
一个逃跑,另一个引开追赶的人。
一个抱着一个,看着天空一言不发。
最后分开的日子,两个人携手发誓,以后一定会在一起的。
那时候下笔全是真诚。
显得后来的日子像是笑话。
林雨翻到最后一页,泪水掉在了画册上。
她收起画册,转身哭着跑了。
踉跄的身影,颤抖的肩膀,一下和小时候被追打那个小女孩重合了。
我爸站在我身边问我:“还留她吗?”
我恍惚了一下:“业绩好就留,不好就算。”
其实我心里是相信林雨的。
那个棚户区里挣扎出来的小女孩,让自己性情大变,让自己斩断过去,她绝对对得起这个位置。
她只是对不起小时候的诺言而已。
但没关系,都过去了。
我转头看着陈锦:“我这个月就去你那里出差,欢迎吗?”
陈锦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拿了一枝向日葵给我:“欢迎。”
10
白向东辞职了。
不辞职其实也没办法,他做不到日日夜夜面对我,听我指挥。
只是他在事业上受林雨帮助颇多,据说辞职后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很是不顺,又想着回来。
可我不吃回头草,也不接受别人把我当回头草。
事业、感情,都一样。
那天后林雨请了假,几年没有休假的人,足足请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她站在公司楼下等着我。
她瘦了许多,头发变长也没有修剪,精致的套装换成了休闲服,还是当初跟我买的情侣款。
看见我,她未语泪先流:“祁连,这一个月,我跑遍了我能去的所有寺庙,想求一个时光倒流。”
她苦笑:“我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可我控制不住。万一真有神佛,听见了呢。”
“要是还能倒流,我死都不会这么对你……”
我看了看表:“林雨,我要去接人吃饭了,咱们长话短说吧?另外,最近工作很忙,我建议如果不是身体和家事原因,不要请假。”
林雨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苦笑:“我是没有机会了,对吗?”
我没说话,因为我看见陈锦了。
陈锦笑盈盈朝我走过来:“怕你堵车,我提前来了。”
我朝她伸手过去:“走吧,早点吃完去看电影。”
我们携手而行,都忘了身边还有个林雨。
身后传来低低的哭泣声:“祁连,我这次来是辞职的。我没法再面对你了。”
陈锦顿住了脚步,看着我:“要劝一下吗?”
我摇了摇头:“不用。”
我转回头对着林雨笑,像小时候那样真诚:“林雨,我同意了,祝你前程万里啊!”
转过身,我拉着陈锦走远。
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悔恨的号啕。
可是,我顾不上回头。
前方还有很长一段路,等着我和陈锦一起走。
我握紧了陈锦的手,她温柔地回握我。
这一次,我们谁也不会放手。
林雨番外
1
我不喜欢别人跟我提小时候。
那是我最耻辱、最不堪的一段岁月。
我后来拼了命一样学习,拼了命一样工作,都是为了甩掉小时候那个影子。
那个被笑话、被欺凌的影子。
可唯一我怎么都甩不掉的,是一个小孩的笑脸。
他的笑脸很真诚。
他叫莫宇。
他家本来很有钱的,可后来没落了,沦为被霸凌的一分子。
我本来是不管闲事的。
可莫宇家里有钱的时候,是唯一没有看不起我,还给我牛奶喝的人。
那包牛奶是进口的,他丝毫不在意地递给了我。
我想他是不记得了。
可我一直记得。
所以他家道中落后,我不由自主去接近他,去帮他,给自己找麻烦,为了他多挨了好多打,有一次打得我上不来气了。
我没有告诉莫宇,我怕他难受。
他是我逼仄的命运里,唯一一个笑起来像阳光的人,我不想让他难受。
哪怕挨打也不想。
2
莫宇渐渐和我变成了连体婴,去哪都在一起。
他稚嫩的声音,很认真地跟我发誓:“我长大会努力赚钱,娶你!”
那时候的孩子,觉得娶一个人才是永不分离的保障。
我比他早熟些,我知道不现实。
像我们这种穷孩子,是不能相互喜欢的,否则就是一个拖一个下地狱。
可我鬼使神差地,还是点了头:“好哇,我等你!”
直到今天我回忆,还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点头。
后来莫宇要转学到另一个城市。
他抱着我大哭。
我一向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可那天像是猪油蒙了心:“要不你离家出走吧!我们捡垃圾也能活!”
莫宇重重点头,跟我手拉手跑到了城郊,步行。
那时候单纯,真以为靠我俩努力,就能生存下去。
可不到一天,莫宇就被警察找到了。
没有警察找我,因为我爸妈压根没报警。
警察带我俩回去,必须分开的时候,莫宇哭得一抽一抽地,抱着我不撒手:“林雨你等我!我肯定回来找你!”
我那时候已经知道大人说话尚且不算话了,更何况小孩子。
可莫宇那么说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就信了。
我没哭,但我点头点得很认真:“我等你!”
3
后来十年过去了。
我爸残疾但好赌,赌输了就卖家里东西,最后把希望放在了我身上:“你陪庄家睡一宿,咱们父女俩就能翻身了!”
他甚至把庄家带到家里想验货,结果那天我妈犯病了,拿着菜刀砍人。
我妈清醒时是疼我的,她抱着我说:“你走,你再也别回来了。”
我拿着证件逃出去,我妈一把火烧了那个残破的家,从那以后我没有家了。
4
我拼命努力,进了祁氏工作。
同事们都知道我不好惹,挡了我的道,我不择手段。
我没办法,这是从小的经历,刻在我骨子里的本能。
以前的同学听说我发达了,都来巴结我。
可他们没想到,我对过去的一切是多么疯狂地抵触。
但凡有人提起,他认识过去的我,我立刻会拉黑,一秒都不会犹豫。
那是我的耻辱,是我的痛处,是我不能被人触碰的化脓的伤口。
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孩子林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没有道德观、只求开心的林雨。
我酗酒蹦迪,活得肆意。
我追求着知识分子家庭出身、高学历的白向东,就像追求我童年触摸不到的梦想。
曾经在我儿时的梦里,我是一个大学教授来着。
即便我知道白向东在吊着我,可我还是像被胡萝卜吊着的驴,疲惫不堪,不肯放弃。
追求我的也有其他人,不乏有钱人。
可我受不了有钱人,他们每一个挥霍的细节,都狠狠刺中我幼时被打到尘埃里的自尊心。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缺钱,而我不知道什么是钱。
骨子里的自卑,是怎么都改不了的。
就这样我被白向东吊着,挥霍着青春,扭曲地自卑着,没有目的地活着。
直到有一天,在夜店,一个英俊到可以称之为漂亮的男生接近我。
他似乎不擅长在夜店搭讪,青涩地一杯杯灌自己酒,以为这样就能取悦我。
我厌蠢,不喜欢这种生瓜蛋子。
可那天,我留下了他。
不是他喝酒打动了我。我只是在他身上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一个和我不堪的过去一起被抛弃在脑海深处,不允许任何接触的禁区里的影子。
我判断他是夜店的销售。
带他回去的时候,他听见我醉醺醺给闺蜜打电话,大骂那些有钱的富二代,用最刻毒的话。
然后大骂以前的同学,不要脸往我面前凑。
我看见他坐在副驾座上,僵了僵。
我以为他是被我吓着了,笑着拍他的头:“别怕,我床上不是这样的。”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陷入了沉思。
5
他说他叫祁连,没钱没工作。
我们老总也姓祁,我打趣他:“去查查族谱,说不定是远亲能打个秋风。”
祁连不自在地笑。
祁连长得好看身材好,很快我就想跟他同居了。
祁连人很纯善,我给他卡,给他买东西,给他投喂各种高奢,可他从来没有变得物欲。
我甚至觉得他有当和尚的天赋,清心寡欲。
可他对我又那么执着,即便所有人都说我在跟他玩,他还是认认真真想把这场恋爱谈下去。
一谈就是三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每一个梦到从前,吓得尖叫的夜晚,我都是躲在他怀里度过的;
每一个喝到痛苦,哭着叫妈妈的时刻,都是祁连奔到我面前,说我会替你妈妈爱你的;
每一个嫉妒有钱人嫉妒到变形的时候,也是祁连默默听着我那最不堪的想法,沉默地拍着我的背。
三年时间过去,我跟所有人说,我只是玩玩。
可我知道,其实不是了。
我也走心了。
我甚至都想着,实在不行让祁连去当个行政什么的,然后跟我结婚得了。
可偏偏就在第三年,我决定定下来的时候,白向东回来了。
给他接风的时候,我没叫祁连,可白向东还是从闺蜜那看见了祁连的照片,皮笑肉不笑:“长得挺好看啊。”
我笑笑不说话。
没两天,白向东申请调回总部工作,跟我朝夕相处,让我在业务上多帮帮他。
我答应了。
白向东一高兴,开玩笑地说:“把那穷小子踢了吧,也到了定下来的岁数了。”
我听到“穷小子”时皱了皱眉。
我不喜欢别人用穷字来形容人。
更不喜欢别人这么形容祁连。
可我面前的是白向东。
和他结婚,我就能融入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我的孩子将来可以替我去当大学教授。
我小时候的悲苦、自卑,早已在心里扭成了一张血盆大口,尖利狰狞,吞噬着我所有的感情,所有的良知。
我要彻底脱离过去在我身上下的烙印,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一个消灭过去的林雨。
6
那几天,我不敢看祁连。
我甚至连话也不敢多说。
祁连却以为我压力太大,甚至想去买只猫来让我解压。
他给我煲汤,邀我去爬山,小心翼翼,关怀备至。
我思来想去,我还是得喝醉了才能跟祁连说。
我叫了闺蜜和祁连去唱歌,酒不要命地喝。
威士忌呛鼻子,咳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喝到醉倒的时候,我躺在祁连怀里,笑着跟他说:“我们到头了。”
我想我多年对自己的残酷训练是有用的。
我已经变成一个只有目标、没有感情的动物。
我竟然就那么说出来,然后看着祁连的眼睛在包间的灯光下从亮晶晶,到一片黯然。
我以为他会求我再想想。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甚至希望他求我。
我觉得只要他张口,我就真的会考虑。
可他就静静地站起来,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仿佛这三年的时光,那些陪伴与依偎,对他也同样不值一提。
我顿时愤怒了。
本来白向东说,怀疑我对祁连动了真情,要我把他推给我们新接的大客户,他才能放心。
我们也听说这个大客户刚失恋,据说消沉了很久,现在正是空虚的时候。
这个建议是为了我们好,按我不择手段的性格,我一定会点头。
可那天我竟然希望祁连能求我别分手。
那我也许会重新考虑白向东,更不会把祁连推给别人。
可祁连没有一点留恋。
这刺痛了我的心。
我笑着把房卡给了祁连:“去陪客户,姐姐给你分手费。”
当时祁连已经走到了门口,走廊的灯光照着他的脸。
我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
可这反而让我开心。
起码他是,为我痛苦。
7
我以为我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我没想到,看到祁连和陈锦出双入对,能让我那么难受。
整个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指甲掐进血肉里,还要搅动一下。
搅得血肉模糊。
这疼痛超过了我的忍耐力,哪怕我一向是以忍耐蛰伏出名的。
我不顾大客户的想法,冲上去质问祁连,哪怕我已经没有质问他的资格。
而一向温柔的祁连,那是第一次冷淡地看着我,告诉我,我没有资格再管他。
他讥诮地笑:“莫非你是想放下白向东?”
我以为我会毫不犹豫地摇头,谁会不选择白向东?
可我那一刻竟然犹豫了。
理性不断告诉我,白向东是我彻底摆脱过往的不二选择。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悲叹:“你放得下祁连吗?你舍得吗?你怎么舍得啊。”
我是在最恶劣的环境里长大的。
我早已习惯了听从理性的选择。
我在那一刻,哭着说,我放不下白向东。
心里那个声音,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似乎预见了今后的苦痛与孤独。
8
祁连走后,我每天都在做噩梦。
每个噩梦里,都有一群人在死命追我,死命追,死命追。
有个身影一直在我身边,陪我一起逃亡。
可我看不清他的脸。
每个夜晚,我都哭着醒来,习惯性地摸着身边,寻找祁连的身影。
寻不得。
我不止一次呆坐到天明。
一遍遍告诉自己,慢慢就忘记了。
就像童年一样,想忘总会忘记的。
可我绝望地发现,这次不一样。
祁连不一样。
我忘不掉。
我看见祁连到公司接陈锦,恐慌、嫉妒、痛苦,排山倒海而来。
我甚至想冲上去抓住祁连,在陈锦面前,求他和好。
看着他开跑车离开,我更慌了。
我怕他在陈锦身边过得好,就不会回来了。
我打电话给祁连,我说陈锦只是跟他玩玩,让他不要认真。
其实天知道,我没什么好心。
我只是,不能接受祁连用那种眼神去看别的女人。
可是祁连云淡风轻地回我一句:“你不也是跟我玩玩吗?”
我怔住了。
我无话可说。
是啊,我哪里有资格,教祁连怎么识人呢。
对他最不好的,不就是我吗?
那天白向东向我求婚,我迷迷瞪瞪答应了。
我知道我没有退路了,我只有一个白向东了。
可心里还是在悲叹。
悲叹我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让心缺了一块。
空荡荡的。
9
我想过祁连的无数种身份。
夜店的销售、鸭子、十八线小演员,甚至服务员。
我唯独没想到,祁连会是祁氏的继承人。
他空降会议室时,我震惊了。
我震惊是因为我拼杀这么多年,直觉我事业遇到了危机。
可震惊过后,却有另一种恐慌来临,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似乎人生最大的痛苦,要马上来临。
我很怕很怕,我不顾体面,追去了祁连的办公室,我甚至求他再看看我。
如果再看看我,他会不会就想起来,他曾经爱过我。
可他没有看我。
他在看陈锦。
用当初看我的眼神。
我从来没想过,祁连温柔地看别的女人时,我心痛这么剧烈。
疼得我捂住胸口,几乎站不住。
但没关系,我告诉自己,这么多年爬上来,没什么撑不下来的。
可下一秒,祁连跟我说,他是莫宇。
我撑不住了。
莫宇这个名字出现的那一秒,我脑海里听见了一声巨响。
“轰!”
那是我刻意筑起高墙,掩埋得死死的记忆。
那些残忍、窘迫、痛苦的记忆,一起冲了出来。
而废墟的最深处,站着一个小男孩,静静地看着我:“我们说好在一起的,你忘了吗?”
10
我摔倒了,划伤了手。
鲜血流出来,染了满手。
可我毫不在意。
我死死盯着祁连,终于想起来,我哪里看他眼熟。
心里的悲叹变成了悲鸣:“我警告过你,我明明警告过你的!”
眼泪不知不觉爬了满脸。
我痛得真站不起来了。
我童年的支柱,我少女时的期盼,我丑陋过往里,唯一美丽的记忆,唯一纯净的存在。
被我当个玩具一样,玩够了就扔给别人了。
我突然想起,和祁连分手后,我在抽屉里发现了所有的卡,在衣柜里看见所有的礼物。
唯独我那本画册不见了。
那本让我扔了,祁连又捡回来如获至宝,仔细存放的画册。
画册里,是我和他小时候的温馨细节。
而现在,祁连把他那么宝贝的画册,又还给我了。
断了我和他最后的联系。
我捂着脸,痛哭失声。
祁连给我上碘酒, 给我贴创可贴。
他叹着气:“林雨, 我们真的走到头了。”
我似乎听见他也在悲叹:“在我等待的那些日子, 哪怕有一次, 你回过头来, 我们也不会到现在。”
我突然没力气回应了。
我拼了十几年,什么事都没有轻易放弃过。
只要我还能说话,我就能为自己辩解。
可此刻,我没有力气了。
我可以对不起任何人, 可我不能对不起莫宇。
这是最让我崩溃的事情。
足以抽走我所有的力气。
11
后来我请了一个月的假。
我遍寻寺庙,求一个时光倒流的机会。
这似乎成了我活下去的慰藉。
可惜,一个月后,时间还在往前进展。
我的绝望与日俱增,对祁连的思念也是。
我忍不住去看他。
他西装笔挺,笑容满面,看着很快乐。
我突然发现,那是我没有见过的快乐。
是我从未给过他的。
我知道我应该放开他,让他就这么快乐下去。
可我还是不甘心。
我真的很想很想,我的莫宇。
我的祁连。
除了我妈, 世界上唯一对我好过的人。
甚至好过两次。
我求祁连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他打断我, 笑着看向了前方。
我转过头, 前方站着陈锦。
她穿着米色裙子, 站在太阳底下, 温和而明媚。
她的笑容刺痛了我。
那是活在阴影中的我, 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笑容。
消失已久的自卑, 再度卷土重来。
我退在了角落里,看着祁连和陈锦携手而去,独自品味着被嫉妒啃噬的剧痛。
至此,我明白,我已经失去了所有机会。
我该退场了。
12
我辞掉了工作。
我本来是个一心往上爬的人。
可一夜之间, 我失去了精气神。
我跟白向东退了婚。
白向东曾经问我:“是因为我现在找不到工作, 你看不起我?”
我摇了摇头:“不是。”
是我看不起自己。
我回到了我的母校,在附近开了家小卖店。
小卖店正对操场, 那是我和莫宇以前经常坐着看星星的地方。
那时候小小的莫宇, 指着天空跟我说:“小雨, 我的白羊座在这里, 你的天蝎座在那边。”
我不知道他指得对不对,但还是顺着他说:“离得不远哦,那说明白羊座和天蝎座是好朋友, 一直不会分开啊!”
莫宇挠着头笑:“就像咱俩一样!”
“一直不分开!”
我守着小卖部, 看着操场的星星。
我到现在还是分不清哪里是白羊座, 哪里是天蝎座。
可无所谓,只要都是莫宇和我一起看过的星星就好。
只要我还存着那些记忆就好。
后来我一直孤独到老。
网上总有莫宇的新闻出现。
他和陈锦结婚了,生了一儿一女。
他家的生意越来越大了,他也日渐成熟, 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求爱的男孩。
有一次记者八卦地问他:“您一生只爱过太太一个人吗?”
我看见他停顿了一秒, 笑着点了点头:“是的。”
我掩面而泣。
那一年, 我五十岁。
那一年,我已经分清白羊座和天蝎座了。
可是,没有用了。
往后余生, 我再也看不到我的莫宇,我的祁连,我的男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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