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江望的舔狗。
我替他挡过刀子,放弃一切,毫无尊严。
可我被绑架时,江望却误以为是我设局要伤害他的白月光。
他任由绑匪教训我,面露嘲讽:“温乔,别演了,你令我作呕。”
后来我才知道我认错了人。
重回高考前,我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不顾一切地拦住了那个痞气少年:
“江野,我来……见你了。”
而江望死死地盯着我,逐渐绝望:
“所以你一直要管的,从来都不是我?”
1
在绑匪让江望二选一时,他选择了救他的白月光。
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护着怀里楚楚可怜的白月光,江望看向我时神色逐渐不耐烦:
“温乔,你演够了没有?”
“演够了就滚回去,真令人作呕。”
哪怕绑匪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已经见血,江望还是认定了面前这一出绑架是我故意设计的。
只因为白月光的一句“这些人对温小姐下手轻多了”。
她说这话时故意偏过头,露出脸上的巴掌印。
而那个巴掌印,是在江望来的半个小时前,她颐指气使地命令绑匪弄出的痕迹。
江望果然信了。
“既然江总已经做好选择了的话,那这一个就留给兄弟们了。”
绑匪头领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当着江望的面撕开了我的衣服。
江望目光一顿。
但很快就若无其事了起来。
“温乔,”他语气冰冷,“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过家家。不过既然要演戏的话,可以让你的人演得更逼真一点,不然就这点程度,
我怎么会信呢?”
江望看着我,眼底是熟悉的嘲讽。
“江望,”我叫他,突然笑了笑,“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2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江望的舔狗。
舔到毫无尊严,任由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哪怕江望厌极了我。
我可以在深更半夜因为一通电话匆匆赶去接人,结果却是被江望的朋友嘲笑“真像一条狗”;
也会在生病时帮江望准备宴会,哪怕那是他白月光的庆功宴。
直到我在他的书房里看到了一张照片——
江望有个不为人知的孪生哥哥。
他死在了十七岁。
我愣愣地看着照片上那个字迹张狂的“野”字,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于是我花了很多精力去查有关江野的事情。
但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
唯一知道的,就是江野在十七岁那年被指控侵犯女生未遂。
江家觉得羞辱,压下了所有消息。
连带着将江野的存在都一并抹去。
我下意识地不信。
可还没等我找到真相,我就被人绑架了。
3
江望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晌后,他扯起一抹冷笑:“真稀奇,我以为你认定了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呢。”
江望厌恶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是他父母安排在他身边的人。
他觉得我的存在是对他的一种监控。
更是一种羞辱。
“只有这一件。”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趋于麻木。
江望的白月光不是个善茬。
她让这些男人挑着衣服遮挡住的地方打。
我咽下喉咙口的铁锈味,轻声道:“只有这一件做错了。”
江望笑出声来。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目光陡然顿住。
因为这些绑匪在收到指令后,直接将手脚被绑住的我抛下了船。
这大概并不在江望的意料之中。
在被抛下去的前一秒,我隐约看到了江望下意识朝我奔了过来。
不过无所谓了。
4
我似乎重生了。
我愣愣地看着身上洗到发白的不合身衣服,一双纤细苍白的手布满了老
茧。
——在江望身边的那几年,我一直都很注意保养,手上早已没了老茧。
而我此时还被人大力地拖拽着。
伴随着熟悉的辱骂:
“女孩子要读什么书!我看你就是被人带坏了,觉得翅膀硬了!你能读出什么花样来?到最后不还是便宜了别人!”
“家里给你找的对象哪里不好?我告诉你,钱我已经拿了,你不嫁也得嫁!你弟弟还要这笔钱去买房呢!”
我一时愣怔,倒是忘记了挣扎,任由着那个我名义上的母亲在地上拖着我出了好几米。
单薄的衣料被磨坏,蹭出大片血。
疼痛拉回了我的思绪,我下意识挣脱。
“你放开我!”
然而这副营养不良的身体根本抵抗不过一个做惯农活的女人。
几乎都要被我刻意忘掉的黑暗回忆伴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将我淹没。
我咬着牙吞下尖叫,一只手奋力往回拽,另外一只手尝试在书包里摸索。
我一直在书包里备着一把美工刀。
然而刚抓到美工刀时,一道只存在记忆里的张扬声音响起:
“操,现在人贩子都这么嚣张了吗?这大白天的就开始抢良家少女了啊!”
熟悉的语调。
熟悉的台词。
我愣愣地看着逆光的少年,不知为什么难受得厉害。
5
上辈子也是这样。
午休时间这条路上很少有人经过。
我妈找了个借口骗我出来,然后就想强行带我回去。
是江野出现拦住了她。
他给了我妈一笔钱,让我妈别来打扰我学习。
后来我没钱上学的时候,又是一家企业资助了我。
那家企业的老板,姓江。
“真是头发——”江野张了张嘴,看到我妈短发后硬生生改了话,“——短,见识也短。”
他不耐烦地从校服口袋拿出一个钱夹,抽出一叠钱来:“不就是要钱吗?给你,以后别来打扰她学习!”
我妈当即就乐开了花。
她蘸着口水数了下,又厚着脸皮故作为难:“少爷啊,这点钱不太够哇。”
江野啧了声。
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姿挺拔,站在那里就能吸引一大群人的目光。
他摘下手上的戒指想要扔给我妈:“拿这个去换!”
我
妈瞬间笑嘻嘻地想要去接,却被我抢了过去。
她脸色一黑,作势扬起手:“你这贱丫头——”
但迟迟没有落下。
因为我的美工刀正对着她。
“那个男的只给了你一千彩礼。”我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她,“这一叠少说也有两千,足够了。”
“只给一千的彩礼就想娶媳妇?哪来的傻叉玩意儿!”
江野语气嫌弃。
他不动声色地往我身边靠了靠,正好挡住我妈接近我的路。
我握着美工刀的手紧了紧,面无表情:“你要是继续耍无赖,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你不是最心疼你那宝贝儿子吗?”
大概是我眼里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吓到了我妈。
她不敢再要戒指,嘴上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保持举着美工刀的动作不变。
直到我妈的身影彻底消失。
直到江野突然嗤笑了声,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我的脑袋,语带调侃:“看着瘦瘦弱弱的,没想到还敢掏出刀来?怎么,小小年纪就敢杀人了?”
我没吭声。
只是沉默地收起美工刀,然后安静地盯着江野看。
他和我认识的江望的确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年轻了很多。
唯一要说有点不同的,大概就是江野鼻尖有一点小小的黑痣。
但不仔细看也瞧不出来。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江野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故作夸张地“哈”了声:“你该不会是在默认你敢杀人吧?”
我依旧没回答。
于是江野愣了愣,低低地“靠”了声。
6
江野没回学校,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
我跟着江野走。
跟到他逐渐不耐烦:“不是,你也要上男厕所?”
他刻意咬重了“男厕所”这三个字。
我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系着的校服上,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句:“你为什么不去上课?”
现在已经不是午休的时间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
江野被气笑,反问我。
“我请过假了。”
他被我噎了噎,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以为江野会生气,结果这人只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指着我。
我一头雾水。
“哥可是要去拯救像你这样的可怜少女。”他一脸语重心长,“学习只会耽误我成为世界英雄的步伐。”
很中二。
和江望完全不同。
但我还是认错了人。
一瞬间,无法言喻的绝望和难过压抑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身形恍惚,吓坏了江野。
“不是,你这小姑娘——”
“你叫什么?”
我听到自己声音嘶哑。
我抓住江野的手臂。
少年身形瘦削,但小臂肌肉却很结实。
“江——”
我看着江野做出了“望”字的口型,于是打断:“我总得知道你名字,以后好找对人还钱吧?”
我之前想把戒指还给江野,却被拒绝了:“对我来说只是个没用的装饰品而已。”
江野把戒指扔进了我书包,看也不看:“但好歹能换点钱。哥哥和你不同,哥哥我最不缺钱了!”
于是就有了还钱的借口。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江野,盯到他目光闪烁,下意识避开。
“看不出来,小姑娘力气还挺大。”
他突然笑出了声,然后轻松挣脱开我的手。
“真要还钱?”
“嗯。”
“那小东西虽然就是个铁圈子,但还有点贵的。”
“总有还得起的一天。”
“真是个犟脾气。”
江野小声嘀咕了句。
但他很快笑开,抬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那行,你记住——”
“江野。”
“我叫江野。”
7
江野告诉我名字后,就再也不肯多说。
回去的路上,我试图和他搭话。
但每每在我想要了解他多一点的时候,这人又极为巧妙地转移着话题。
脸上依旧是那张扬而又没心没肺的笑容。
于是我只能暂时歇下心思。
“你学习很好。”
到校门口的时候,江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我没反应过来,“嗯”了声后抬头看他,这才后知后觉:“你认识我?”
“成绩永远压江望一头的尖子生,温乔。”江野咧嘴笑,“我知道你。”
我还有很多疑惑想要问江野,但门卫已经发现了我
们,喊道:
“那边的两个学生!上课时间怎么还在外面?是不是逃课出去约会了?”
“不是——”
我下意识扭头就要和门卫解释,结果话刚说出口就感受到一道极轻的嗓音落在我耳边,伴随着少年清爽干净的气息。
他说:“要走下去啊,我就靠你来挫挫那臭小子的锐气了。”
江野笑着哼了声,然后在门卫赶来前转身跑开。
这人头也不回,却又像是知道我在看他一样,背对着我抬手随意挥了挥。
午后阳光落在他的发顶,折射出黑发下的一点红意。
我疑心是自己看错。
但这人又很快隐匿在墙角的阴影之下。
“另外那个男同学呢?不是我们学校的?你说说你们这些小年轻……”
门卫赶了过来,扯着嗓门絮絮叨叨地教育着。
我安静地听着,却在把手伸进口袋触碰到一处坚硬时愣了愣。
——是江野的戒指。
在确定了是江野之后,我又趁着他不注意时还了回去。
我欠江野的已经太多了。
“要走下去啊。”
吊儿郎当的嗓音似乎又回响在耳边。
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又把戒指塞在我的校服口袋里。
门卫大叔的唠叨还在继续。
我紧紧握住戒指,轻扯了扯嘴角。
行吧,债欠多了其实也一样。
8
对我而言,重回高中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原生家庭的压迫,同学异样的目光以及霸凌,老师的偏心……
这些足以让我一度崩溃而又自卑地龟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直到我遇到了江野。
直到我再次遇到江野。
“怎么又是你?”
江野叼着烟,有些诧异地打量着我,没忍住啧了声:
“你要不改天去庙里拜拜?我看你印堂发黑,是霉运缠身的体质啊。”
他意味深长地说着。
而江野的身后,是几个被他带来的混混小弟吓得瑟瑟发抖的女生。
我安静地把散落在污泥里又被踩了好几脚的书本捡了起来。
和上辈子一样,这些人依旧以欺负我为乐趣。
而江野也会和上辈子一样出现替我解围。
要说不同的,大概是我没有被打晕,而江野也
没有在把我送到医院之后就立即离开。
他抓了抓头发,蹲下身帮我捡着书。
“我认真的,”江野撇嘴,“我两次见你都是被人欺负。你真不要去拜拜?我知道有个庙还挺灵的。”
他说着自己就先乐呵了起来:“你别说,我现在真感觉自己是个英雄救美的。”
“野哥,您是英雄,但这小丫头真称不上美啊。”
一小弟没忍住插嘴说了句。
“就你屁话最多!”
江野骂了句。
他准备安慰我,结果在看到我干枯的头发以及不合身的旧校服时又陷入一阵诡异沉默。
最后扭头生硬地问着他带来的小弟:
“带纸或者手帕了吗?”
“野哥,你不是说带那些玩意儿显得娘们唧唧吗?”
江野噎了噎。
他下意识看向那些脸色苍白的女生,又嫌恶地移开目光:
“算了,用她们的也晦气。”
江野冷哼,干脆抬手用袖子把书上的污水擦干后递给我。
他丝毫不在意就这样弄脏了那件价格昂贵的外套。
“你看看,上面的笔记还能用吗?”
递过书本的那只手修长白皙,但指尖却不知何时蹭上了污点。
我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在医院里醒来时,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叠书本也是被小心翼翼地擦干了污水。
然后整齐地摆放在离我很近的位置。
“江野,”我回过神,没打开书,而是抬头看着江野,克制着嗓音里的颤抖,“我找不到你。”
9
我找不到江野。
除了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江望的哥哥外,我根本就不了解江野。
我记得他那天绑在腰间的校服,是一中统一要穿的款式。
可一中没有江野。
只有江望。
而江野会悄无声息地死在他十七岁那年。
就在这一年。
但我找不到江野。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这样的认知让我下意识恐慌了起来。
于是我决定赌一把。
我跟着这些女生,听着她们肆无忌惮的辱骂和嘲讽,看着书包被扯下,里面的书本被毫不留情地踩踏——
江野出现了。
他挑眉,嫌弃又无语地看着我:
“怎么又是你?”
10
江野被我这句话说得一愣。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你打不过我。”
话音刚落,江野的小弟就没忍住笑出声。
他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轻咳嗽了下,然后胡乱地把书塞到了我手里。
“我,”他指了指自己,“是一个标准的小混混。”
他又指了指我:“你,是能在统考里压江望一头的好学生。”
“你要是跟我混在一起,这叫什么事啊。”
江野说着说着就自己先笑了起来。
直到他对上我沉默的目光,脸上的笑容这才一点一点收敛了起来。
“不是,你认真的啊?”
江野语气逐渐抓狂。
我甚至听到他小声念叨:“完了完了,老杜要是知道你想跟着我,一定会劈了我的!”
老杜是我高一的班主任,也是唯一对我很好很好的老师。
江野认识老杜。
甚至有可能他和老杜关系不错。
我安静地记下这一点,然后叫他:“江野。”
“什么?”
我朝着他笑了笑,然后走到那个带头的女生面前。
连着几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所有人,包括江野都呆愣了。
只有那个女生发疯似的大叫了起来。
“我的书包里有一把水果刀。”我的语气很平静,继续说了下去,“我其实什么都没有,所以也不在意会失去什么。”
江望曾骂我是个“平静的疯子”。
那次有个男人在大街上乱砍人,而江望正陪着他刚回国的白月光逛街。
我替江望挡了一刀。
然后用这一刀为代价控制住了那个男人。
江望那个时候害怕极了,捂着我伤口的手都在发颤。
“疯子!”他骂我,眼眶通红,“你他妈的哪怕平时再伪装得如何平静,骨子里就还是个疯子!”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江望笑。
那个时候我把江望当成了江野,所以我必须保护好他。
他一直骂得都没错。
我的确是个疯子。
“你在害怕吗?”我看着面前的女生猛地闭上嘴,对她安抚地笑了笑,“这没什么好怕的,毕竟我还没来得及——”
“操!”
江野率先跳了起来。
他低低骂了几句脏话
,二话不说扯着我往他身边带,远离那个女生。
然后低头问我:“你哪来的刀?老子不是把你那美工刀收走了吗?”
“你给的戒指能买很多。”
江野一愣,脸上表情凶狠了很多,音量猛地拔高:“老子是让你拿着那玩意儿去买刀的吗?”
“所以江野,我并不是你认知里的好学生。”
我抬头盯着江野看。
在很早很早之前,在我被爸妈打骂不允许上学的时候,在我一次又一次被霸凌欺负的时候,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一直紧绷着。
紧绷到哪怕只要有一根稻草压下来,就会全盘崩坏。
我的美工刀一直从不离身。
所以上辈子的江野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曾经在无意中做过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
“所以江野——”我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有些小心翼翼地抓住江野的一小片衣角,“我可以跟着你吗?”
我曾经无数次跟着江望,但这只让江望更加厌烦我。
我想跟着江野,我想保护江野。
但我不想让他讨厌我。
于是我很快就收回了扯着江野衣角的手,安静地等待着审判。
江野的小弟发出一阵阵的倒抽气声,然后就是起哄。
但江野却毫无动静。
直到半晌后——
“事不过三。”
他弯腰捡起我的书包,从包里拿出那把水果刀后,啧了声。
但江野看了眼后就又塞了回去,连带着那些被他擦干净的书。
然后一同递给我。
他说:“第三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11
大概是被我那天的举动惊到了,江野让他的小弟轮流跟着我。
直到看到我安全回家后才离开。
因为江野给的那笔钱,我妈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就是时不时会扯着嗓子指桑骂槐:“养的小畜生还敢拿刀威胁我,我看就是反了天了!”
但她不敢当着我的面说,也不敢打我。
因为我爸出去打工了,不在家。
我没理她,只是偶尔会当着她的面磨刀。
吓得我妈连连让我弟不要靠近我。
那天合伙欺负我的同学也都被处分了。
是老杜亲自出面找了家长。
那些人还想反驳,却没想到老杜连话都不乐意多
说,直接当着家长们的面放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是江野给的。
也许上辈子他也曾这么干过。
没有什么是比这段视频更具说服力的。
就连那几个女生指控我随身带着水果刀来威胁她们时,也没有人信。
于是我成了这场霸凌中彻彻底底的受害者。
她们被压着头向我公开道歉。
等到办公室里都没其他人后,老杜才问我:“刀呢?”
之前被我威胁的女生叫嚣着要搜查我的书包,但并没有找到她想看到的东西。
我和老杜僵持了一会后,才无言拍了拍自己的口袋。
老杜眼睛一瞪。
他气得连喝了一杯凉茶才缓过来。
“刺头!都是刺头!”他指着我骂,“和江野一个德行,都是管不住的犟种!难怪那臭小子反复提醒让我盯着你,我还心想你这丫头平时挺温顺的,没想到黑成这样!”
我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听着教训,没想到这惹得老杜更生气了。
他一拍桌子:“连现在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都和江野一模一样!”
最后是预备铃响起才打断了老杜的训斥。
“温乔,你记住。”他挥手让我去上课,却又叫住我,面色凝重,“能走的路有很多。这条走不通就换一条,活人还能给这憋死了?你的人生还很长,没必要因为一时冲动就毁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问老杜:“江野为什么不来上学?”
“江野?”
老杜毫不意外我会询问有关江野的事情。
他笑骂了句:“一个两个都当我是什么情报头子?你如果想知道他的事情,那就自己去问他。”
“我只能说,江野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
我不知道江野的路是什么。
但我知道,这一次我会努力让江野能够走下去,平安顺遂。
这是我为自己选择的路。
12
再次见到江野,是在一个星期后的物理竞赛上。
竞赛地点是在外校,他过来接江望回去。
这也是我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江望。
他身形要比江野瘦弱了很多,脸上还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
分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可我如今却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两人的不同。
我的位置正好在江
望的前面。
他看到我时有些愣怔,然后朝我露出一抹略显僵硬的浅笑。
远没有上辈子的尖锐和嘲讽。
我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安静地等待着竞赛的开始。
恨江望吗?
其实并没有太多。
毕竟从一开始就是我认错了人,然后自以为对他好地跟在他身边,不断纠缠着他。
江望不喜欢我才是正常的。
13
江望比我提前交卷了几分钟。
我出校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和江野站在一块。
江野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手随意搭在江望的肩膀上,浑身散漫的态度和江望完全不同。
我朝着江野走了过去。
江望最先看到我。
他微微一愣,下意识想扭过头,却又没克制住嘴角小幅度地上扬。
自始至终,江望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直到他看到我略过他,站在了江野的身边。
“江野,”我自始至终只看着江野,“我来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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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江野说过,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他会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
“我都伪装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我来?”
江野诧异,然后笑骂了句:“还真是个犟种。去吃饭吗?你野哥请客!”
我点头。
我没有去看江望。
所以也不曾注意到,在我喊出“江野”这个名字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苍白一片。
“小望,你去吗?”江野又问江望,“是一家挺普通的面馆,你可能吃不习惯。”
江望出身豪门,吃喝用度都很金贵,对什么都很挑剔。
这一点,江野又和他很不一样了。
我原以为江望会拒绝。
“好。”
但出乎意料地,他答应了下来。
嗓音有些沙哑。
14
面馆的老板和江野很熟,还特地多给了几份小菜。
我和江野吃得很满意。
唯独江望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没忍住拧起眉。
“我就知道你吃不惯,”江野嘲笑,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还是让王叔过来接你回去吧。”
“不用。”
江望拒绝了。
他看着我,眼底藏着难以读懂的情绪:“你……是怎么认识我哥的?”
“野哥救了我。”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江望,“两次。所以我很感激他。”
“这小丫头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
江野开了瓶啤酒,然后挑眉问我:“喝酒吗?”
我摇头。
他又笑:“你看,就是这么一个不抽烟不喝酒的小姑娘,居然敢胆子大到能拿着刀来对付欺负她的人。”
这句话大概是惊讶到了江望。
他嘴唇嗫嚅,最后只轻声说了句:“我都不知道。”
“你以为你脑袋比我聪明了一些,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江野明显误会了江望的这句话,而江望也没多解释。
没过多久,江望就被找过来的王叔接走。
“您明知道二少爷身体不好,还要带他来这种地方!”
在面对江野的时候,王叔的态度明显就没有对江望那么恭敬了。
语气甚至带上了隐隐的怨怼。
在我的印象里,因为江望身体不好,所以整个江家都对他格外小心翼翼。
可即便是这样,这人对待江野的态度还是让我难以克制生起了怒意。
于是我挡在了江野的面前,语气生硬:“是江望要跟着来的,江野劝过了。”
江望眼睫颤了颤,抬头看我,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而江野却是乐呵地推了下我,调侃道:“还挡在我面前?你以为真要出事,你这小身板能挡住什么人?”
他一贯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
哪怕是被人误会,他也不乐意多去解释什么。
于是一股无名的怒火顿时涌了上来,连带着对江野的。
我狠狠地瞪着他。
大概是察觉到我真生气了,江野不自在地碰了下鼻尖,然后娴熟地开始哄人:
“我就是开个玩笑。我们乔姐那么厉害,一个人就能干倒十个壮汉呢!”
我不吭声,继续瞪着他。
“确实是我要跟着过来的,”江望突然开口,声音艰涩得厉害,“和哥没关系。”
王叔神色有些尴尬。
可他到最后也只是看了看江野,然后带着江望离开。
“再瞪下去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脸上突然一阵凉意。
是江
野拿着冰可乐贴在我的脸侧:“脸都气红了,也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江野眼底盛满了细碎的笑意。
“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突然想起来上辈子搜集到的有关江野的资料。
不学无术、野蛮暴力、惹是生非……
这些几乎都成了江野的代名词。
可我不信。
江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看似极为认真地回答我:“因为我没长嘴?”
“江野!”
江野“嗳”了声,然后伸手狠狠地按了下我的头:“你野哥还没聋呢,能听见。”
“你明明——”
“江望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江野打断了我的话。
他俯下身,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我看,神态是少有的认真。
“他长得好,性格好,学习成绩也好。你想要有个追逐的方向或者是单纯喜欢这张脸,他会是更好的选择。”
“如果你是因为我之前替你解围过,所以才会这样——其实大可不必。”
江野轻笑了声。
他直起身子,嗓音散漫:“我这人一身缺点,唯一要说有点好的,大概就是会时不时发个善心。路上看到个被人丢的小猫小狗都能上去给根火腿肠,看到个乞丐都会丢一两个硬币,更别说是个可怜的小姑娘。”
心里的怒火逐渐被平息。
我安静地看着江野,再次感受到了这人的刻意疏离。
他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可我注意到江野说这些话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
口是心非。
于是我告诉江野:
“我出生的时候我妈想掐死我。因为她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可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不过她没成功,因为村子里的人把她拦下来了。”
“后来她想把我卖给别人。但我认路,自己找回来了。”
“他们不想让我读书,因为他们觉得女孩子以后是要便宜别人家的,有那钱还不如给儿子买身好看的衣服。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挣自己的学费,不给他们找到任何一个能逼着我退学的借口。”
江野也安静了下来。
“所以江野,你永远都不知道那天出现拦下我妈的你到底有多英雄。”
我感觉到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连江野的身影都看不清了。
“江望很好。可哪怕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人,他也不是我想要追逐的光。”
“所以就算你其实不需要——”
我张了张嘴,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如果江野不需要呢?
如果江野也和江望一样,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我这种无用的回报呢?
我突然茫然了起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直到江野突然笑出声。
他笑得很夸张。
甚至用手捂住脸,肩膀一颤一颤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光来形容我,毕竟我听到最多的都是骂我垃圾、烂泥。”
等到笑够了,这人放下手,含笑地看着我。
然后用那种无奈而又包容的语气重复:“温乔,你可真是一个奇怪的犟种。”
“不过,挺像我的。”
江野又补充了一句,笑容灿烂。
15
江野允许我跟在他身边。
我以为是我能够多报答他一些。
但实际上更多时候都是江野在照顾我。
他每次买早饭的时候都会多买一份,说是有个小弟退出了,但他已经买习惯了。
“你要是不想吃就让小周扔了。”
于是我每天都能吃到早餐。
江野让我每次见面的时候多告诉他一些学校里的趣事。
“平时没什么事做,人无聊下来就想找点乐子。”江野笑哼了一声,“我记得二中一堆奇葩,你记得跟我讲讲。不知道?不知道就去问呗!”
我很少和人接触,所以自然也不知道二中的奇葩事。
但是这是江野想听的。
于是我开始尝试和身边的同学接触,然后见面的时候一板一眼地把听到的八卦和江野复述一遍。
每次都能把江野逗得乐不可支。
“我挺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板着脸说出这么好笑的事情的。”
江野笑着擦去眼角的泪花,然后鼓励我:“再接再厉,二中还有一堆奇葩在等你挖掘!”
于是我继续和更多同学接触,聊着八卦,说着二中的奇葩事。
直到某天和我关系一直很冷淡的同桌语气感慨:“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什么不可接近的高冷学霸,不屑和我们交谈呢!没想到你也喜欢听八卦,看来我和大学霸也是有共同之处的!”
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发觉,我和周围同学的关系融洽了不少。
我好像第一次,真正融进了这个班级。
反应过来的我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郑重其事地告诉江野:
“我想真的能为你做什么事。”
江野笑了笑,然后反问:“你觉得报答只能是一种单向付出吗?”
我被问得一愣。
在我把江望误认成江野的那几年,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我听江望的话,保护他,替他做好所有的事情。
哪怕会被他厌烦。
我用这种方式来努力报答了江望五年。
“不是这样吗?”
江野似乎毫不意外我有这样的反应,于是他耐心地问我:
“你告诉了我二中的八卦,替我解了闷,这是不是真的?”
我迟疑了会儿,嗯了一声。
“我开心了,就可以当成你报答我了,是不是?”
我闷闷地应了声。
“所以你在纠结什么呢?”江野含笑地看着我,“温乔,你为什么不能换一种让自己开心一点的方式来试试呢?”
——江野告诉我,其实就算是报答,也能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那条路上可以不用荆棘丛生。
那条路上,也可以遇到很温暖的人。
“年龄不大,净知道多想!”江野又笑着骂我,“行了,你要真想做什么,就把你笔记借我几天。”
他手下的那群男孩大多是因为家庭原因辍学不上了。
江野一直说他领着一群混混小子。
但实际上在遇到江野之后,这些人就再也没干过坏事。
“现在当混混也得有文化,”江野告诉我,语气很认真,“不然出去之后被人骂了还以为别人在夸自己呢。”
“未来高考状元的笔记,怎么想都是我们赚了啊!”
江野对我能高中状元这件事一直坚信不疑。
因为他之前一直觉得他弟弟才是未来的高考状元。
而我能在统考上超过江望,是比他弟弟还要更厉害的人。
然而事实上,那些笔记在被送回来的时候,整理得更加细致了。
尤其是数学。
那些我曾忽略的关键点也都被标了出来,甚至贴心地关联上之前学过的知识点。
江野说,可能是他手下哪个好苗子被挖掘出来了吧。
但小周却偷偷告诉我,这些都是江野整理的。
“野哥虽然偏科厉害,但他数学特别好!”
小周在说这话的时候一副与荣有焉的模样。
“那他为什么不来上学?”
这是我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但又得到了相同的回复。
“这……你得自己去问野哥。”小周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野哥不让我们说这事。”
于是我去问了江野。
“我还以为你会憋一段时间再来问。”
江野咬着烟。
又在靠近我的时候按灭,稍稍后退了几步。
“那你会告诉我吗?”
我盯着江野一头红发看。
那天我看到的并不是错觉。
江野染了一头张扬的红发,而第一次见面时他是代替生病了的江望去了一趟学校。
戴着黑色假发。
“不会。”江野也很实诚地告诉我,“小木头,多了解我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江野说我名字是木头,人也跟个木头一样。
于是我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而是把江野替我整理好的笔记又再誊抄了一遍,分给了同学们。
很快就是月末测验了。
“我的天!”
考试结束后,同桌抱着我又蹦又跳:“乔乔,你的笔记简直救大命了!尤其是理科,好几个知识点我都忽略了,但是这次考试都考到了。啊啊啊啊!我简直爱死你了!”
还有几个用过笔记的同学也纷纷来感谢我。
这下引得其他人也都凑了上来。
“什么笔记?什么笔记?”
“大神救我!”
我把笔记借给他们,然后告诉他们:“不是我整理的,是江野。”
“江野?”有个消息最为灵通的同学脸色一变,“是一中江望的那个孪生哥哥?”
我一愣,然后点头:“对。”
“那我不要了。”
他立马就扔了拿起的笔记,一脸厌恶:“初中就能强奸女生还害死人家的人渣,能弄出什么好笔记来?”
“我劝你还是少和他接触,这种人渣说不定哪天就又犯案呢?不过是仗着家里有点钱就胡作非为的垃圾而已!”
他一口一个“人渣”“垃圾”,神态高高在上,语气里满是鄙夷不屑。
说完还不解气地用力踩了好几下,仿佛刚才碰到的笔记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肮脏的烂泥。
这些话一出来,所有人都蒙了。
我愣愣地看着笔记上明显的脚印,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和这人扭打在了一块。
16
我妈当然是不会来学校的,老杜又正好出差。
最后是江野找了人替我解决这件事。
“我算是知道你这臭丫头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了。”江野冷笑,“你这是在给自己找个擦屁股的爹吧!”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
明明我实际年龄要比十七岁的江野大了八岁,可偏就被这人训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江望也来了。
他一声不吭地站在江野的身边,眸色沉沉地看着他替我处理着伤口。
然后在江野有事出去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温乔不会打架。”
我低头继续包扎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滞。
于是他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十六岁的温乔不会打架,因为她胆小怯懦,害怕惹事——”
“但是二十五岁的温乔会。”
“她打架很凶。”
在说到后面的时候,江望的嗓音明显在发着颤。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眶通红,最后哽咽:
“所以温乔,你也回来了,对吗?”
17
我其实很少回忆起自己的高中阶段。
但是江望那一句肯定的“因为她胆小怯懦,害怕惹事”,却让我莫名笑了起来。
“你说得没错。”我朝着江望笑弯了眼,“所以十六岁的温乔在那次霸凌之后就被强行带回了家。她没能参加高考,之后是靠着江家的资助才能继续复读上大学。”
因为这些近乎承认的坦白,江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接受了江家的恩惠,理应要报答江家。之后她又在江家看到了当年那个拉了她一把的少年,她觉得她更应该要报答这家人了。”
我顿了顿,然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从来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可是江望,这次我好像真的做错了。”
“温乔!”
江望隐隐察觉到了我想说什么,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身体不好,如今大口喘着粗气,捂着心脏,脸上毫无血色。
于是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江望出事的话,江野会很担心。
我并不吃惊江望重生这件事,并非我早已经猜到。
而是对如今的我来
说,无论是十七岁的江望,还是二十五岁的江望,其实和我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江望也了解我。
所以他在缓和过来后,近乎咬牙切齿地问我:“所以你一直要管的,从来都不是我?所以你在知道真相之后,甚至连一点的心思都不肯放在我身上了,对吗?”
我没吭声。
江望的眼神逐渐趋于绝望。
他上前抓着我的手腕,用力到像是要把我捏碎。
他一字一句地问:“凭什么你觉得你说一句我做错了事,就可以让这件事轻轻松松就过去?温乔,凭什么啊?”
“所以我也付出代价了啊。”
我被捏得有些疼,但尚且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于是我对着江望笑了笑,轻声道:“所以我死了,这样的代价还不够你解恨吗?”
大概是“死”这个字眼触碰到江望某根敏感的神经。
他松开了握着我的手,惨然一笑:“对,所以你死了。”
“死得真活该啊。”
江望失去了往日的温润,重又对着我露出尖刺:“温乔,你真应该看看你死后是什么样。被捞上来的时候身体都被水泡肿了,肿到甚至看不清你的脸。你真应该看看你死后的那副丑陋模样。”
他似乎是想用这些话来激起我的愤怒。
可是江望不知道,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摒弃了这种无用的情绪。
于是我叹了口气:“那难为你还要费了心思打捞起我的尸体了,浪费了不少钱吧?”
江望被我这话噎了噎。
他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走进来的江野打断:
“什么尸体?”
他隐约听到一些字眼,有些狐疑地看着我俩,然后气笑:“你不就是伤到手了吗?放心,死不了。”
“但如果下次还要打架,我保证我会先打死你!”
江野盯着我看,最后扯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我偏过头假装没有听到,气得他直接伸手揉乱我的头发,嘴里直骂我是“木头犟种”。
而江望看着我俩的互动,沉默不语。
18
打架那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但因为这件事,我也终于知道了江野为什么没能继续上学的原因。
因为当年有人看到有个女孩衣衫不整地从巷子里跑了出来,神色惊恐。
她跑得太过于慌张,导致没有看清路况就闯到了马路上,最后被一辆汽车撞了。
而之后,江野也跟着跑了出来。
女孩没有死,却被撞成了植物人,至今还在医院里躺着。
那个地段没有监控,所以当时跟着跑出来的江野就成了大家口中的凶手。
哪怕江野解释过很多次不是他,他只是去救那个小姑娘的。
但是由于没有找到江野口中那个试图侵犯女孩的男人,而唯一能证明江野清白的人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所以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江野的借口。
没有人相信他,包括他的亲生父母。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江野是个不学好的混混。
混混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而江家父母为江野做的,就是强制替他退学,带回了江家,然后用强硬手段压下了这件事。
“其实那个时候小野根本就不是混混。”老杜在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情,“他只是想让那群孩子能够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才会接触他们。但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相信——”
没有人相信。
学校的老师、同学,甚至包括江野的父母,都不相信会有人真的善良到想要引导着一群不学无术的混混去学好。
尤其还只是一个初中生。
“你知道江野为什么会打架吗?”
老杜又问我。
我沉默了一会,给出了答案:“因为江望。”
江望身体不好,江家上下都把他当成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对待。
可是江家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派人跟在江望身边。
所以陪着江望时间最久的,只有江野。
“你看,连你都知道的原因,他那对父母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老杜脸上的笑容异常嘲讽。
我想起上辈子见到的江总和江夫人,心想或许他们一开始是知道的。
江家向来极为注重名声。
哪怕江野是为了保护江望才会去打架。
可是他动了拳头,就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江家父母能接受江野成为一时的受害者,却不能接受他变成时时的加害者。
所以他们不过是在江野和江望之间,选择了更乖巧听话、成绩更好、能给江家带来更多利益的江望。
“温乔,”老杜拍了拍我的肩膀,叹着气,“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们俩挺像
的。”
19
事情重又翻了出来。
江家当年用强硬手段压下,结果导致了这次的反噬更加严重。
而引起这次反噬的罪魁祸首是我。
我去找江野,却找不到他。
我以为他生气了。
可还没等我想办法找到江野解释,我爸回来了。
他以我打架不服管教的理由强行拽我回去,没人拦着。
大概是觉得家里的主心骨回来了,我妈添油加醋地说着我最近这段时间有多无法无天。
“我看再过几年,她都能随便找个野男人跑出去了!”
她用着最为恶毒的话咒骂着我。
连带着我那个弟弟也跟着用玩具车砸我:“不准逃!换钱!给我买玩具!”
铁质的玩具车砸到我额角。
血流下来,糊了我的眼睛,而我只是安静地看着这家人。
大概是被我妈提醒了,我爸拖着我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扒光我身上的衣服,翻出了我藏在身上的刀。
我近乎赤身裸体地站在他们面前,情绪淡漠到麻木。
他们把我关在了家里。
为了惩罚我,我妈饿了我好几天。
先前被江野稍微养出来的一点肉也彻底没了。
“之前那家人还要吗?”我听到我爸问我妈,“你去联系联系,让他们多加点彩礼钱,直接把这死丫头嫁过去。”
他们把家里的利器全部藏了起来。
为了防止我逃跑,除了吃饭的时候,我的手脚几乎都是被绑着的。
我似乎又回到了上辈子那段最为黑暗的时光。
可这次,我很平静。
我想好了退路,最差也不过是鱼死网破。
但我没想到江望会带着警察闯进来,在我要被卖给老男人的那天。
20
为了防止意外,那两个人几乎是谈好了价格后就立马要把我嫁过去。
男人还穿着老款的大红喜服,周围人也都是喜滋滋地在恭喜他,全然不顾手脚都被捆绑住的我。
江望就是在这时带着警察闯了进来。
“畜生!”
他气红了眼,替我解绑时手都在颤抖。
又脱下衣服盖在我身上那件刺眼的喜服之上。
但除了这两个字外,江望就再也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有人举报你们涉嫌违法绑架。”
“就是订婚,订婚而已。”我爸和警察赔着笑脸解释,“乡下姑娘都结婚比较早嘛!我们也是让这丫头先订婚,等她成年再结婚,不犯法的。”
“对、对啊,就是这样的!而且这是家事,你们警察也不能管别人家事吧?”
我妈也在一旁附和。
而那男人也傻了眼,站在那里不敢吭声。
“我举报。”
因为长久没有喝水进食,我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我举报他们涉嫌贩卖人口。”
这句话一出,警察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21
我有过一个姐姐。
但是在我能干活之后,我就再也没在家里看到过姐姐。
因为她被我妈卖了。
卖给了一个老鳏夫生孩子。
她是被她名义上的父亲绑着送到那个老鳏夫的家。
甚至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腿。
所以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以后会面临着什么。
而他们在发现了我有念书的天赋后,决定让我去上学。
因为有文化的小姑娘卖的价格更高。
我以为我姐是第一个。
但我后来才知道,他们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我姐也不是第一个被他们害惨了的女孩。
上辈子的我花了很多精力去搜集证据,然后亲手送他们进了监狱。
重来一次,就轻松了很多。
我带着警察找到了家里的地下室,里面还关着三个昏迷的小姑娘。
我妈屋子里还有一个账本。
里面记录了这些年他们拐卖过的每一个女孩,以及卖出去的价格。
而最新一栏是我的名字。
标价 元。
22
证据确凿,那两个人直接被警察带走。
被带走前,我爸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我,而我妈用尽了各种粗鄙不堪的语言咒骂我不得好死。
我弟直接举着他的小铁车,丝毫不害怕地朝我冲过来,嘴里说着:“我打死你个赔钱货。”
他只有六岁。
江望挡在我面前,轻而易举地拦下了他所有的动作。
“滚!”
我弟被吓哭。
为了配合调查,我和江望也去了警局一趟。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感谢江
望同学”时,我忍不住有些恍惚。
等出来的时候,天快要黑了。
江望维持了一天的得体笑容,此时也忍不住揉了揉发酸的脸颊。
“你——”
“我还是喜欢你红头发的样子。”
他扭头看我,刚要说什么,却被我平静打断。
江望一愣,强调:“红头发的是我哥。”
我停住了脚步,然后告诉他:
“只有江野可以管我。”
“也只有江野才能带我走。”
江望,或者说是又和江望互换了身份的江野被气笑。
“行啊,”他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大步往前走,“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看他会不会来接你!”
我沉默着没吭声。
江野走了。
晚间的时候突然又下起了雨。
我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安静地想着我还能给江野做什么。
然后沮丧而又茫然地发现,好像这段时间里一直是我在给江野添麻烦。
这和之前在江望身边时完全不同。
哪怕江望再怎么厌弃我,他也找不出我做事上的任何一丝出错。
我总能很好地替江望解决好所有的事情。
但为什么现在就不一样了呢?
我低头想着事,直到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他妈的下雨都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起来吗?”
23
是去而又返的江野。
他也没打伞,浑身湿淋淋地跑了过来,然后二话不说就想拽着我走。
“江野,”我叫了他一声,然后笑了笑,“这次,我真的没有家啦。”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任何一丝难过。
只有解脱。
其实我之前也对江望说过一次。
那次是我唯一一次在江望面前袒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可江望说:“温乔,你觉得你会比你那对父母好到哪里去?”
于是我就再也没说话。
但这次不同——
这次,我找到了江野。
于是我鼓起勇气,将上辈子不曾说出的话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所以江野,你可不可以……再管我一次?”
江野沉默了下。
这次他没有否认,而是扯着嘴角瞪了我眼,粗声粗气:
“老子哪次没
管你?老子就差一把屎一把尿地贴身服侍你了!”
我没忍住被逗乐,但眼睛酸涩得厉害。
24
江野一直在骂我是根“木头”。
“我叫了你几句小木头,你就真当自己木头成精,要喝雨水吸收天地精华了是吧?”
但在他看到我身上的伤口时,那些教育我的话顿时都噎住。
最后硬是从喉咙里憋出了几个字:
“这帮畜生!老子当时就应该冲上去多踹几脚的!”
然后他开始说着其他事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
“终于好——”
“我以为你生气了。”
我低头看着包扎好的伤口,有些发愣:“明明说要报答你,结果每次都是在给你添麻烦。我以为你生气了,所以我又找不到你了。”
“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生气?”
“因为那些事你并不想被提起来。”
“我不想被提起就没人会再说起来吗?我可堵不住那么多人的嘴。”
江野被逗笑,然后告诉我:“我没生气,就是那几天有点事,回去处理了一趟。我要真生气,我还能费尽心思去救你?”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那件事被重提,江野被他生气的父母强行带回了江家。
他担心我找不到他,会多想,会出事,所以那几天江野一直在想办法出来。
最后是江望说换身份吧。
于是江野饿着自己。
饿到和江望一样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后,这才和江望交换了身份逃了出来。
但是这些江野都没说。
他只是说,江野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警局。
“所以你怎么会认出我来的?”
很明显,江野对这个更感兴趣。
他摸着下巴:“连我爸妈都没分得出来。”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好像只要江野一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能立刻认出他来。
如果真要确切描述的话,那大概是我潜意识里的害怕——
我害怕再认错江野,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于是我说:“我不会再认错你第二次。”
江野误以为是我在第一次看到江望的时候认错了。
所以他也没太在意,只是笑了笑。
没过多久,得到消息的老杜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没有多说,只是红着眼拍着我
的肩膀,低声安慰我:“走吧,你师母在家等着呢。”
江野没有跟着。
只是在我被老杜带着离开时,他突然问了我一句:
“就这么相信我?”
少年脸上依旧是那副张扬肆意的笑容。
可我却莫名感受到了他那隐藏在深处的小心翼翼。
于是我想了想,给出了我的回答:
“我是木头嘛。你知道的,木头人是最不会变通的,她就死认一个理。”
江野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最后叹着气,低低地骂了声:
“你就是个奇怪的犟种!”
25
我和江野的关系似乎靠近了不少。
他也不经常往外跑,而是被老杜揪着耳朵让他开始重学高中知识。
“当哥哥的就应该给妹妹做好榜样!”
江野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在看到我盯着他时又默默咽下了。
他摸了摸鼻尖,最后仰头长叹:“行吧。”
因为那件事,没有高中会愿意要江野,所以他只能在老杜家学。
小周说得没错,江野偏科是真的很厉害。
哪怕他只是自学了一段时间,统考的数学试卷依旧能考接近满分。
唯独文科成绩一塌糊涂。
气得教语文的老杜没忍住抽起棍子就要揍人,暴怒:“我看你就是在存心气我!”
于是这个时候的江野就会变得异常乖巧。
他收敛了嬉皮笑脸的态度,低着头认真听训。
一米八几大高个的少年委屈巴巴地缩在小老头的面前,动也不敢动。
可这人却敢趁着老杜没注意的时候又偷偷朝着我挤眉弄眼,俨然一副“我听了,但我不会改”的模样。
“连现在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都和江野一模一样!”
我想起了那天老杜对我拍桌怒吼的话,没忍住,抿唇笑了起来。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江野鲜活而又生动。
远不是上辈子那几张白纸上的一行行冰冷文字。
于是我总想着,要做得再多一些。
26
我去见了那个植物人女孩的家人。
江家承担了所有的医疗费,江野也会来探望这个女孩。
可那家人认定了是江野害得他们女儿出了事,所以每次在江野来的时候都会大骂着赶他出去。
但江野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默默放下东西后就离开。
虽然送的东西都会被扔出来。
所以在听到我是因为江野而来时,这家人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顿时就变了。
“我没有想要来劝你们原谅的意思。”
在被赶出去后,我急忙伸手拦住他们试图关上的门。
门夹上手发出极轻的闷响,手掌几乎是立刻充血红肿了起来。
我恍然不觉疼痛,近乎乞求:“就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好吗?”
那家人看着我的手,最终还是沉默了。
于是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从我、从老杜、从那群被江野带着的混混们的视角,讲述的有关江野的故事。
我拿出了一支录音笔。
是那群男孩们在知道我要来找这家人后,用自己攒的钱拼拼凑凑买的最贵的一支。
说是只有最贵的才配得上他们野哥的身份。
但实际上却是他们想说的话实在太多太多了。
里面录满了他们想说的话。
“我没爸妈,是奶奶捡垃圾把我养大的。在遇到野哥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一天是要吃三顿饭的。”
说这话的是胖子。
谁也想不到,在遇到江野之前,他瘦到只剩下皮包骨。
“我爸妈离婚了,谁也不乐意管我,所以我去当了个小偷。偷的最多的就是野哥的东西,但他没报警,而是打了我一顿,直接扯着我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偷一次,打一次,抄一百次!”
这是小周。
他说着说着就又痛苦地开始背起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然后被其他人嫌弃地扯开。
“还有我!我家里弟弟妹妹多,也没钱让我上学。是野哥给我垫钱上的学!”
“我奶奶生病住院的费用也是野哥付的!”
……
一句又一句,都是他们对江野的感激。
那家人沉默着听完了所有,一言不发。
最后,那位母亲终于控制不住地捂脸痛哭。
女孩的父亲无言地搂着妻子,眼眶通红地告诉我:“其实我们都知道。”
“一个真正犯罪的人心里是不会有愧疚的,尤其是在法律无法审判他有罪的情况下。但是江野坚持着来了四年。哪怕最严重的一次,他被我打得浑身是伤,依旧一声不吭,下次继续来。”
“我们其实都知道的……”
说到后面的时候,这位父亲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但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真的、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们只是普通家庭,根本没有钱来支撑女儿高昂的医疗费。
所以他们只能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赖上江家。
我哑然。
我清楚地知道贫穷会让人多绝望,尤其是在涉及到生死时。
所以我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能说出斥责的话来。
“我们会去说清楚的。”女孩的母亲擦干了眼泪,“但是我们的证词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这对父母站出来替江野说话,其实根本就不能洗刷他身上的冤屈。
反而会让其他人认定了是女孩的父母已经被江家收买了。
“我知道。”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朝着他们勉强一笑,“只有若若醒过来,才能证明他的清白。”
“我们都不知道若若这辈子还能不能醒过来了。”
说到这时,若若的母亲又忍不住失声痛哭。
“会醒来的,”我的目光落在病床上的女孩身上,语气肯定,“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于是轮到那对父母哑然。
送我离开的时候,那位父亲忍不住问我:“你就这么相信他?当年连他的亲生父母都不相信他没有做这样的事。”
“说相信也不太准确。”
我想了想,然后看向窗外的阳光,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江野总是下意识走在阴影处。
我笑了笑:“我只是想让江野能够大大方方地走在阳光下。”
那位父亲说不出话。
最后目光穿过我,落在了后方。
——是江野。
27
我不知道江野在那儿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他只是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然后按着我的脑袋朝着若若的父母歉意:“抱歉,这丫头打扰你们了。”
“没、没事。”
然后江野放下带来的东西,一声不吭地带着我去看医生。
——他一下子就注意到我试图隐藏起来的手。
“我就应该干脆没看到,让你这手废了,然后参加不了高考!”
江野冷笑,对着我一顿冷嘲热讽。
我低着头心虚到不敢说话。
最后连医生都看不过去想要替我求情几句,结果却得到了江野无差别的攻击。
出了医院后,江野一
路上依旧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我没忍住:“小周他们说你今天出去了。”
“你以为那群浑小子能瞒住我什么事?”江野偏头看我,有些好笑,“他们撅起屁股我都能知道要放的什么屁!”
于是我不说话了。
“没有其他想要对我说的话了?”
“有,”我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他们也相信那件事不是你做的。”
但我没想到江野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一丝惊喜。
他只是平静地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只有恨我,他们才有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江野笑了笑,“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损失。”
怎么会没有损失呢?
他因为这件事上不了学,还要承受着那么多人异样的目光和辱骂……
这怎么能是没有任何损失呢?
我急得近乎口不择言:“别人说圣母,那你就是圣父!”
“你说得对。”江野甚至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要不是圣父,我也不会捡了你们这一堆讨人嫌的小祖宗。”
我说不过江野。
于是我气得只能闭上嘴,红着眼睛瞪着江野。
“哭什么?”
直到脸上多出一抹温热时,我才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江野一边叹着气,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小包的餐巾纸。
还是印花、带着香味的那种。
“都快哭成小花猫了。”
“你不是说带餐巾纸是娘们唧唧的行为吗?”我抢过他手上的纸,没忍住怼了一句。
“是啊,”江野瞬间乐呵,“我可不就是给你们又当爹又当娘的吗?”
论不要脸程度,我比不过江野。
见真把我气着了,江野又好声好气地劝着我。
他这人向来能屈能伸。
只是他后来又问了句:
“你真的相信她会醒过来吗?”
“她一定会醒过来!”
我语气肯定。
江野一愣,好半晌后才笑骂了句:“死丫头。”
“行,她要是真能醒过来,那你这根小木头就是我的幸运草了。”
“不过,”他叹了口气,露出一抹微笑,“谢谢你们。”
28
那天回去之后,我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告诉给老杜。
老杜直接抽出
皮带揍了江野一顿。
但还没揍完,自己倒是先掉了眼泪。
于是江野连躲都不躲了,一边任由老杜抽着他,一边还好声好气地安慰着老杜。
其实明明受委屈、应该要被安慰的人是他自己。
老杜也反应过来了。
于是他扔了皮带,扭头一声不吭地和师母一起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而告完状的我看着江野瞪过来时,朝着他做了个鬼脸。
江野假装板着脸做了个杀人的动作,但很快笑开。
也直到看到他这个笑容,我才猛地发觉我现在的变化有多大——
我的身上,也出现了“鲜活”“生动”这两个形容词。
而上辈子,我得到的只有“麻木”和“平静的疯子”,诸如此类的评价。
但好像这样也不错。
我告诉自己。
然后没忍住偷偷露出了一个笑容。
29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好到我甚至都快要忘记,上辈子的江野死在了他十七岁那年。
而我至今还不知道江野是为什么会死的。
江家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我想去问江望,却死在了那场绑架里。
于是在被一场噩梦惊醒之后,我开始如同一只受惊之鸟。
我似乎又变回了上辈子的自己——
偏执而又平静地疯狂。
我去找了江望。
我试图从江望那里得到有关上辈子江野死亡的细节,然后努力避开。
但是江望拒绝告诉我。
哪怕我跪着求他。
在我面前,他似乎又变成了之前高高在上的江总,语气嘲讽:
“怎么,你又想用上辈子保护我的方式来保护我哥?温乔,你别想了。”
大概是被我那一跪刺激到了,江望神情有些疯狂。
他蹲下来凑近我,笑着告诉我:“对了,你知道上辈子的我为什么后来身体健康了吗?”
“那是因为我胸腔里跳动的,是我哥的心脏啊。”
我猛地抬起头,下意识抓住了江望的衣襟。
却被他一根一根掰开。
然后他又一字一句地告诉我:
“像你这种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的怪物,做出来的一切都只会让人觉得是负担而又痛苦!温乔,你为什么要逃出来呢?你烂在那个家里不就好
了吗?”
“江望!”
江野的暴怒声打断了江望。
我恍惚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时,江野已经和江望扭打在了一块。
江望没有还手。
他只是在抽空看向我时,脸上又露出了我熟悉的嘲讽笑容。
这让我心里的恐慌被无限放大。
于是在被江野带走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你别理那臭小子的话。”江野也有些头疼,“他最近精神不正常,经常在家里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
我依旧失神地低着头。
然后听到江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松开了我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后,又转身对着我张开双手:
“要来你男妈妈的怀抱里哭一场吗?”
语气调侃。
但这次我也顾不上和江野生气。
而是不顾一切地抱着江野,紧紧地抱着,紧到都能感觉到自己颤抖得厉害。
“怕什么呢?”他拍着我的背,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都多大人了,还动不动就爱哭鼻子。”
“江野、江野……”
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我坚持说下去的动力。
到了最后,我带着哭腔:“我不想你死。”
“呸呸呸,我当然不会死。”
江野假装嫌弃地呸了好几声。
他的下巴顶着我的头顶,所以我也看不到此时的江野眼神有多么柔和。
我只能听到他说:“我当然不会死。毕竟我还得陪着我身边这位未来高考状元一起上电视。”
“然后告诉全国人民,今年的高考状元是个爱哭鬼。”
30
可江野还是失约了。
他差点就要死在那场救人里。
江野一共救了三个溺水的女孩。
可最后一个女孩在不断挣扎中狠踹了江野好几下。
江野没能上来。
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我茫然地看着平静的江面,手脚发凉。
“……他摸我。”那个被救上来的女孩正在哭诉,“因为他一直动手动脚,所以我才会踹开他的。救人根本就不是他那种救法的!”
所有人都在安慰这个女孩。
甚至有认识江野的人说:“我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毕竟他之前就做过这种事!”
一股无名的
怒火猛地冲上我脑门,却又被我生生克制。
因为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我看着水,难以控制地想起上辈子死亡时的那种溺毙感。
我害怕。
我害怕到发抖。
但我依旧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因为江野在。
我要去找江野。
但我被江望拦了下来。
他死死地抱住我,声音发颤:“你不会游泳,你过去就是送死!我已经让人去救我哥了,你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我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只能像个野兽一样对着江望又扯又咬。
但江望咬着牙闷哼,都不肯松开抱着我的手。
直到江野被救了上来,做完紧急心肺复苏后就被救护车匆匆送去医院。
江望依旧没松开我。
我像是卸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几欲窒息。
直到听到有人说“这种人渣就应该去死”的时候,我才僵硬地转过头。
我平静地站了起来,朝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去。
有江野在的时候,他都会没收了我身上的一切利器。
可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我就瞒着他又偷偷藏了一把。
所以在周围的人看到我掏出刀之后,惊恐的尖叫声不断响起。
可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眼前一片血色。
我一直都知道我心里藏着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只有江野才能给我套上桎梏,封锁着那个疯子任何一条出来的路。
但是江野不在了——
“江野在!”
江望的嘶吼声扯破了一切嘈杂,清晰地落入我的耳畔。
他捂着心脏面色痛苦,却强撑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江野不会出事。但如果你出事了,你有想过江野醒来之后会有多难过吗?”
“你以为就你想救他吗?我也想啊!”
“还是说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你根本就不敢再去见江野?”
江望痛苦地看着我,颈边青筋直暴。
我面色茫然地看着江望朝着我走过来,然后抽掉了我手中的刀。
“我带你去见江野。”他也在颤抖,甚至颤抖得比我还厉害,“我带你去见他。”
31
江野被救了回来。
但因为溺水时间太长,他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
唯一的好消息是,江野的求生欲望很强。
“上辈子的江野没有求生欲。”
江望沉默了好一会儿,沙哑着声音和我说。
他说其实在很早之前,就有位德高望重的住持给江野算了一卦,说他会有一个死劫。
熬过去,一生平安顺遂。
但江野从小到大都活蹦乱跳,惹是生非,连生病都很少。
反而是他从小就体弱多病。
所以江家人几乎没有把这个卦放在心上。
直到江野死了。
没有任何求生欲地死了。
是江野在一心寻死。
“我阻止不了。”江望又哭又笑,“我阻止过一次,但我没想到还有下一次。如果江野真的想死的话,谁都阻止不了。”
我麻木地听着,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江望还说了很多,大概是上辈子的事情。
但没有江野,所以我也听不进去。
“我不想江野死,我也不想你死。”
走的时候,江望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我没想到我都这么说了,你还是执意要留在江野的身边。所以温乔,你恨我吧。”
我依旧没有回答他。
32
江野睡了很久。
我在医院里陪了江野一个多星期。
最后是老杜看不下去了,狠着心强行把我拽出了医院。
“你以为成绩好就能胡作非为了吗?”他眼眶还红着,却还要恶狠狠地教育我,“高考状元不想要了?江野还等着跟你一块上电视接受采访呢!”
我茫然地看着老杜,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
大概是我这副模样实在有些可怜,老杜有些心软了。
他反复要我保证不会耽误学习进度,最后还是同意让我晚上过来陪着江野。
在江野睡着的时候,还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若若醒过来了。
在她苏醒过来的第二天,她的父母就报了警,还虚弱的若若强撑着起来证明了江野的清白。
再比如那天那个被江野救起来、结果却污蔑江野猥亵她的女生也被江家告了。
江望拿出了一支录音笔,于是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听到那个女生肆无忌惮的嘲笑:
“谁让江野拒绝了我的表白?再说他有前科,救我时对我动手动
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更何况又不是我想踹他的,在那个时候人都会下意识发应的好吗?就算江野真死了,那也和我没关系,可别赖我身上!”
于是江野一下子从“人渣”“烂泥”变成了人人口中的“大英雄”。
来医院里探望江望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我甚至都挤不进去。
最后江家带着江野去国外接受治疗了。
“其实江家很早就联系好了国外的脑科专家。只不过是江望替你求了情,让人从国外请来了专家。但有些设备国内还没有,所以江野得尽快转去国外接受治疗了。”
老杜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你好好学习,说不定以后江野能从电视上看到你。”
我安静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病床,嗯了一声。
江野能活下来,其实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33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我正常上学、放学,然后勤工俭学。
小周他们有时候会来找我,然后假装凶巴巴地问我有没有人欺负我,他们好去替我出气。
每每这时,这群人就会被老杜揪着耳朵好一顿教育。
他们乖巧认错,但下次继续。
没有人提江野。
仿佛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直到第二年盛夏,我高二。
我赶早去教室,却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看着那道背影,呆愣在原地。
班级里早到的几个同学在小声嘀咕。
“咦,那不是一中的江望吗?”
“不对啊,我一中的朋友早上还说大清早看到江望,心情很好呢。”
“江望不是有个孪生哥哥吗?他叫——”
“江野!”
我急促地叫了出来。
江野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坏笑。
“一段时间不见,小木头都长得这么漂亮了啊!”他打趣道,摸着下巴状似认真,“真奇了怪了,原来真有木头能开出漂亮的花啊。”
我说不出话,眼前逐渐模糊了起来。
于是在这片模糊中,我看着江野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就像当年在那个巷子里时,他逆光朝我走来。
然后朝我伸出手。
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而又张扬。
他说:“小木头,我来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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